凌畫一直想與宴輕在海棠花雨下漫步,于是,這一日清早,拽了宴輕逛山。
棲云山漫山遍野的海棠,一株株,無論是遠看,還是近看,都美極了。
宴輕也沒見過這么多海棠,雖然他素來對欣賞這等花草之景遠比程初少一根弦,但也不得不承認,棲云山的海棠海的確是獨一無二的美景。
“你讓四海書局給程初出的詩集,到如今賺了多少銀兩?”宴輕看著這大片大片的海棠,便想起了程初那貨曾經在棲云山賞了三日做了一籮筐的詩。
“幾百萬兩吧。”凌畫沒數過,“我也不太清楚。”
宴輕難得關心她的生財之道,“你賺這么多錢做什么?也花不完。”
凌畫對她笑,“用錢的地方多了。”
誰嫌錢多?
“比如呢?”宴輕詢問。
“比如,江南漕運三年前到我手里時,是一個天坑,我短短一年給填平其實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動用了我外祖父和我娘留給我的銀錢,以及凌家自己的銀錢,添補了江南漕運的天坑,才能夠讓陛下信服我有能力掌管江南漕運,成績打朝臣們的臉,讓他們別再嘰嘰歪歪地閉了嘴。為了江南漕運,我幾乎扔進去數千萬,掏空了我十之八九的家底。”
宴輕偏頭看她,“你也真敢!”
“敢啊,為什么不敢呢?”凌畫對著他笑,“那時我沒有選擇,想要凌家快速立起來,只有這一個法子。否則我一個柔弱的女兒家,手里有幾座金山,若沒有陛下這個強大的靠山,我也守不住,花不動,只有靠著陛下,下重注,傾家蕩產做賭局,讓凌家立起來,沒人敢動,我才有守得住的資格,也才能有命花這些錢。”
“所以,你如今回本了嗎?”宴輕問。
“說實話,還沒有。”凌畫對他狡黠一笑,“所以,我跟陛下提前說好,江南漕運我掌管五年,我用五年的時間回本,然后,也用五年,把江南漕運這個坑徹底填平。如今已過了三年,還有兩年。”
“陛下知道嗎?”宴輕挑眉。
“陛下啊,是個明主。”凌畫反問,“你說他知道嗎?”
宴輕不置可否。
陛下自然是知道的,江南漕運有多大的天坑,陛下若是不知道,就不會不顧朝臣的反對,破格提拔啟用凌畫了。后梁沒有女官,但凌畫不為官,卻跺跺腳,能讓官場震三震,敢與太子作對,攪動風云,而陛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陛下知道,也只有她手里的銀錢,能填這個坑,也只有她,能鎮得住江南漕運這一攤子。
“除了江南漕運還有呢?你的錢還花在哪兒?”宴輕問的漫不經心。
凌畫眨眨眼睛,不知他是有意問,還是無意問,但她還是要時時刻刻好好回答的,“還有好多地方的,養外祖父留給我的人,有很大一批人,都老了,需要我給他們養老,還有外祖父是個慈善的人,有上百個收容所,養了一批無家可歸的孩子,也留給了我來養,還有跟在我身邊如今正得用的人,比如云落啊琉璃啊望書啊和風啊細雨啊,都很費錢的,他們衣食住行與我幾乎同等,很燒銀子的,除了他們,下面的人我都數不過來,每日的花銷,也是不計其數的……”
宴輕語調懶散,“還有呢?”
凌畫看著他,有點兒猜不準他真實的意思是想問什么,撿能說的說,“還有我與太子作對,每年用在打點收買人以及受傷了用藥等等損耗上的銀錢,也是不計其數。”
宴輕瞇了一下眼睛,“只這些嗎?”
凌畫看著他,眼眸清澈,“自然還有,各項花費,數都數不過來,很多事情看著很小,不值一提,但耐不住細水長流,每日都在花,長久以來,就是一筆大賬了。”
比如,蕭枕。
她自然不會說,她最大的花銷,除了三年前添給江南漕運外,就是用在蕭枕身上的銀錢了。
蕭枕不受寵,陛下厭惡他人盡皆知,宮廷內,朝堂上,他舉步維艱,沒人會買二皇子的面子,他除了近身伺候的小太監,沒有人會效忠他,十年前,她得他救命之恩,答應幫他奪皇位,那時她還小,做不了什么,她娘的性子,不適合告訴她,只能瞞著她娘,思來想去,便給外祖父去了信,外祖父尊重她小小年紀和想法,答應了下來,暗中動手,讓蕭枕日子好過些,后來,外祖父去了,她也漸漸長大了,自然將蕭枕的所有事情都擔了下來。
最開始是衣食住行,后來是他用人收買人,到如今是涵蓋了方方面面。
什么時候他登上帝位,什么時候她也就報完恩了。
“怎么沒看到有人來花銀子賞花?”宴輕似乎就是隨口一問,沒揪著要詳細明白凌畫賺這么多錢到底都花在了哪里。
凌畫笑,“開放的不是這一片山,外人進不來這里。”
宴輕點頭,靠在了一棵樹干上,忽然不瞞地說,“你到底還要在這片山上轉多久?我走不動了。”
凌畫停住腳步,很是懷疑地回頭瞅了一眼,“也沒走多久吧?頂多就一里地,才轉了小半個山。”
宴輕的體力這么不好的嗎?他騎著老虎追鹿群,不是追了八圈嗎?大晚上不回府在街上亂晃時,不也是能走好幾條街不說累的嗎?
宴輕看著她說,“反正我就是走不動了,不想走了。”
凌畫好脾氣地說,“好,那就不走了,咱們回去?”
宴輕反問,“回去不也得走路?”
凌畫:“……”
他什么時候這么不愛走路的嗎?
她問,“那歇一會兒?”
宴輕看看左右,“這里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有什么好歇的?”
凌畫默,的確沒有坐的地方,除非上樹去坐樹干上歇著,她以前也有過,但如今……
她看著宴輕身上穿著她給他做的衣裳,若是爬上樹的話,沒準衣裳就刮破了,總歸是自己一針一線縫的,有點兒舍不得,她試探地問,“那我背你回去?”
她貌似背不動他吧?
宴輕果然嗤笑,“你能背得動我?”
凌畫看著他雖然瘦,但是個子高,胳膊長腿長,她雖然在女子中不矮,但也差了他一大截,細胳膊細腿,她又沉默了,“不能。”
宴輕看著她,發出靈魂的質問,“所以,你為什么非要拉著我跟你一起走這片山?而且還不帶著云落、端陽。若是帶著他們兩個,也能背我。”
凌畫深吸氣,“你不覺得咱們兩個在海棠花雨下漫步,很浪漫嗎?”
宴輕看神經病一樣地看著她,“浪漫是個什么東西?”
凌畫:“……”
她扭開臉,忽然不想搭理他。
她的設想本來是與他一起在海棠花雨下談風談月談天說地談情說愛,你儂我儂,甜言蜜語,可是設想只是設想,現實與設想完全沾不上邊,這一路上,這些都沒有不說,他問她賺這么多錢做什么,錢都花在哪里了,且還一問再問,問的她差點兒噎住,她不覺得宴輕是沒事兒問這個。生怕哪里一個回答不好,就踩了他鋪的地雷。
畢竟,蕭枕的事兒她真不敢讓他知道。
宴輕是一個有原則的紈绔,哪怕他報復太子,要沈怡安的弟弟跟著他一起做紈绔,但也絕對不會參與皇子們爭皇位的血雨腥風里去。
她扶持的人是蕭枕,這事兒不嫁給他之前,她不敢說,就算嫁給他后,她也打算瞞著他,他樂意做紈绔,只做紈绔就好,她與蕭枕的恩,與蕭澤的仇,都與他沒關系。
“你這是什么表情?”宴輕解讀凌畫這扭開臉的動作和郁悶的神色。
凌畫背過身子,忽然很是氣惱地說,“浪漫就是談情說愛,你不會的話,多看點兒畫本子行不行?”
好好的風景,明明可以風花雪月,都被他給破壞了。
宴輕:“……”
他被氣笑了,“你覺得我需要談情說愛?”
凌畫轉身就走,氣沖沖地扔下一句話,“那你就在這里待著吧!我不管你了!”
不跟她談情說愛的人,不配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