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想著,他要不要派人給主子送個信,就說林飛遠看起來要找宴小侯爺的麻煩。
但又想到主子剛來江南,忙的腳不沾地,連覺都沒時間睡,飯也是匆匆吃一口就完事兒,忙的是公事,若是為了些許私事便傳話給她,豈不是耽誤主子辦事兒?
另外,宴小侯爺身邊有云落公子在,有他在,還有暗衛跟著,總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兒讓林飛遠給欺負了。
于是,他定了定神,笑著對林飛遠打招呼,“林公子,您怎么來了?”
這話是明知故問,但他也只能拿這話作為開場白,看林飛遠臉色蒼白,隱約還可見病態,顯然病還沒有養好,這夜里西河河風涼寒,大晚上跑來西河,為了什么,不需言說。
林飛遠不拐彎抹角,“我聽說宴輕來了,過來見見。”
王六連忙說,“夜里風寒,小的看林公子似乎病情還沒徹底養好,實在不宜吹冷風,不如明兒天氣好,白里日艷陽高照,您再見小侯爺……”
林飛遠盯著面前的畫舫,“等不及了,爺今日就要見到人。”
他倒要看看,宴輕到底有多好,讓那個女人不惜跑了五天五夜快馬,快累死了,跑回京城如期大婚。
同樣是紈绔,他到底差在了哪里,若只是一張臉,他不服。
王六自然不想讓林飛遠今兒便與宴輕撞上,尤其是在河里,萬一打起來,把誰弄掉河里,他都吃不了兜著走,他委婉道,“小侯爺今日是來聽曲子,不喜人打擾,林公子您……”
“費什么話!”林飛遠豎起眉頭,威脅,“王六,給你幾個膽子,敢攔著爺,不想活了嗎?宴輕是什么天王老子,爺連今日見他一面,都不能了?”
王六頭疼,“林公子,小侯爺雖不是天王老子,但他是端敬候府的小侯爺。”
言外之意,他有尊貴的身份,一般人可不能比,太后出身端敬候府,當今陛下也十分疼愛宴輕,而他又是主子的夫君,多重身份下,他本人雖不彰顯這個身份,但也真是跟林公子不同。
林公子在漕郡能橫著走,在江南這一片,也是一號難惹的人物,不說他有個好爹好姑父,只說他自己,跟著主子這三年來,就不是個吃素的人,那手段可真是厲害。
若是真鬧出事兒來,他覺得吧,對倆人可能都不在乎,但對主子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兒,影響主子本人不說,怕也影響很多事情。
沒有主子在跟前坐鎮,他還真是不想這倆人今兒見面。
“我知道他是端敬候府的小侯爺,了不起。”林飛遠冷笑一聲,盯著畫舫,“你以為我要殺了他不成?”
王六:“……”
您看起來一身殺氣,殺不殺得了放一邊,只說這一身殺氣,就是不見面的好。
“將船板落下來,讓我上去。”林飛遠不耐煩,“我既然來了,今兒不見到他,你就想打發我?王六,你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王六有點兒想哭,他的斤兩不用掂量,本就不多,他真是后悔不該跟宴輕提這個人,沒準就是因為他提了,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人不禁念叨,這不就追來了。
他想著看來今天是攔不住了,只能說,“林公子稍等,小的回艙請示宴小侯爺一聲。”
總不能您說見就見,林飛遠不能得罪,但宴輕更不能得罪,他可是主子的夫君,親疏遠近,他可是分的很清楚的。
若宴輕說不見,他今兒說什么,也不能讓林飛遠上船。
林飛遠冷笑一聲,“行。”
王六轉身又回了船艙,船艙內,琴師樂師已又換了曲子,十二名伶人換了歌舞,宴輕漫不經心地品著酒,整個人懶洋洋的,不像是多有趣,但也不像是無聊沒趣。
王六回到宴輕跟前,拱手,“小侯爺,林公子想見您。”
宴輕抬眼看他,“見我做什么?我又不認識他。”
王六立即說,“就是剛剛小的跟您說的,他這個人吧,喜歡主子。您是主子的夫君,他大晚上跑過來,想必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反正,他早先沒隱瞞,說的清楚,小侯爺應該心里也有譜是怎么回事兒,畢竟,小侯爺不像是不聰明的樣子。
宴輕“哦?”了一聲,“若是我不見呢?”
王六立即說,“小侯爺若是不見,小的就讓人攔住。”
宴輕問,“你攔得住?”
王六又要冒汗了,“若是小侯爺不想見,攔不住也得攔。”
宴輕笑了一聲,“見吧!”
王六躊躇,“林公子這個人吧,不怎么良善,橫行無忌,邪的很,今兒來見小侯爺您,也是來者不善。”
“他還能吃了我不成?”宴輕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怕過誰,“你只管讓他來。”
王六見宴輕這樣說,點點頭,轉身去了。
林飛遠等在船艙,他很有耐心,今兒勢必要見到宴輕,見王六從里面出來,他冷眼瞧著,“如何?他敢不敢見我?”
王六做了個請的手勢,“小侯爺說有請林公子。”
船板放下,林飛遠上了這艘畫舫。
宴輕并沒有因為林飛遠的到來,而讓琴師樂師歌舞伶人停下,而是把玩著酒杯,不時抿一口酒,模樣懶散又閑適。
他今兒穿的是凌畫給他做的那身月華彩,畫舫內燈光下,月華彩的緞子如月華照流水,灑落一片影影星河,配上他這張風華絕代的容顏,天地都黯然失色。
林飛遠大步走進船艙,入眼處,便是這樣的宴輕,他腳步猛地一頓,瞳孔驟然一縮,一個月來心里那些不甘心和失落以及絕望一下子達到了頂峰,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窟。
宴輕!
竟然是這樣的宴輕!
他自詡三年來對凌畫已十分了解,覺得她那樣的女子,若是喜歡一個人,不知道會喜歡什么樣兒的,她自小有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他多方打聽,知道她未婚夫不喜歡她,但她一直不曾主動退婚,以前心想著不知道他未婚夫什么模樣,是否十分好,所以,哪怕不喜歡她,她依舊不退婚。但宴輕與秦桓鬧出婚約轉讓書后,凌畫與宴輕圣旨賜婚,凌畫并不反抗,反而快速成婚,消息傳到漕郡,他一下就炸了。
宴輕是誰?是端敬候府小侯爺,是京城有名的紈绔。
除了身份他比不過,其他的他又哪里比不過?據說宴輕十分好看,但一副皮囊,又能有多好看讓凌畫這樣的人甘愿嫁給他?三年來,他幫助她做了多少事兒,竟然都不曾得到她的心,宴輕憑什么短短時間,就抱得美人歸?
他不服!從心里不服氣!郁氣郁結下,他病倒了。
聽說凌畫帶著宴輕來江南,昨日深夜,他忍住了,今日怎么也忍不住了,出府找了過來,他倒要看看,宴輕何德何能。
但如今一個照面,他大約知道了他輸在哪里。
他自詡長的不錯,就算不靠父親姑父,也是漕郡一個人物,但看了這樣的宴輕,首先無論他品性如何,只這副模樣,他便先輸了一籌。
讓男人見了都自慚形穢的人,更遑論女人見了哪能不一見傾心。
他想著,當年,他初見凌畫,一見忘俗,傾心不已,保不準凌畫見宴輕,也是如此。
林飛遠是個聰明人,正因為聰明,他看到這樣的宴輕,才心里拔涼,從頭發跟一下子涼到了腳趾尖,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宴輕,半天沒說話。
宴輕慢慢轉過身,也看著林飛遠,不同于林飛遠死死盯著他的目光,他眼神輕輕淡淡,卻也從上到下,從頭發跟到腳趾尖,將林飛遠打量審視了個徹底。
對比兩人神色,宴輕的目光雖輕,但卻是天之驕子的目光,自帶矜貴清傲,而林飛遠,是壓抑是克制是心里翻江倒海。
王六看著二人,半晌才喘了口氣小聲開口打圓場,“林公子,這位便是宴小侯爺,我們主子的夫君。”
林飛遠到底是個人物,一時失態后,舌尖用力地添了一下自己的腮幫子,穩住心神,目光攸地一冷,暗暗沉沉,對著宴輕說,“宴小侯爺,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