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畫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也是一個善于利用自己的人,若是要辦成一件事兒,為了某個能達成的目的,她也是一個能豁得出去在特定的時候不惜利用一切的人,所以,對于試探十三娘,她也不介意將她算計宴輕的事兒抖摟出來。
要想試探一個是否藏的很深的人,尋常的法子定然是不管用的,自是要下重錘。
她這一記重錘,不管是否管用,都能試探出些東西。
至少如今,她就看出了,十三娘是真的從心底發自內心的對于她算計宴輕這件事兒的震驚,而這震驚自然是影響到了她的情緒,竟然連水倒滿了都驚的忘了收手。
按理說,她算計宴輕這件事兒,雖然說出來讓人吃驚,但絕對不該是吃驚到失態的地步。畢竟,若是與自己無關的事兒,最正常的反應,應是微微驚訝,甚至聽個熱鬧,不至于震驚的失態。
所以,也就是說,十三娘也絕不如表面,至少說明了,她心里對她或者宴輕很是在意。
至于是對她在意,還是對宴輕在意,更多的便要再試探徹查了。
凌畫仿佛沒看出來,面色如常地與十三娘說笑,“他本不想娶妻,我算計他,他自然不高興,大發脾氣,差點兒與我和離。”
十三娘穩了穩心神,將茶重新倒了,又沏了適度的量,推到了凌畫面前,好奇地問,“那……他是被掌舵使哄住了嗎?所以才沒與你和離?”
凌畫笑著實話實說,“才不是呢,他那個人,不太好哄,他之所以不與我和離,是他怕麻煩。要知道,我們大婚前前后后麻煩極了,禮部跑了端敬候府無數趟,需要他這個新郎官參與做的事兒極多,都問過了他的意見,我特意讓禮部的人別太麻煩他,但耐不住他是新郎官,有些必要的事情,還是要經過他同意或經手,宮里的太后娘娘也時常過問,總是不大放心,派人去端敬候府,那段時間,他都快要被煩死了,大婚這么麻煩,和離又哪里能簡單了事兒?宮里太后娘娘那一關就不好過,所以,為了避免麻煩,他就忍著脾氣將就跟我過日子了。”
十三娘唏噓,“原來是這樣啊。”
“是啊。”凌畫端起茶來喝了一口,似乎有一肚子話憋的太久了沒人可說,所以與十三娘話語投機,便悉數往外倒,“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至今還沒圓房。他那個人,就是沒有女人也能瀟灑自在玩樂過一輩子的人,女人這種物種,在他看來,就是麻煩至極,給自己找拖累,若非當初我算計他,他以為是醉酒毀了我的婚事兒,鬧出那般不可收場,心存愧疚才答應圣旨賜婚娶我,怕是一輩子哪個女人都別沾他的邊。”
十三娘更唏噓了,“這宴小侯爺也實在是……”
她似乎一時之間也不知怎么形容了,片刻后,卻也笑了,“這樣說來,我倒也能體會宴小侯爺對您發脾氣的心情,任誰都不喜歡被人算計,宴小侯爺揚言終身不娶,在得知被您算計那一刻,想死的心怕是都有了,可以說遇到掌舵使,倒是他的劫難了。”
凌畫大樂,“可不是嘛!”
是宴輕的劫難,也是她自己的劫難。
她夸贊十三娘,“原來你沏茶的手藝這么好,我本是來找你聽曲子喝酒的,沒想到倒是被你這一盞茶給收買了。”
十三娘抿著嘴笑,“自從知道掌舵使愛茶,小女子特意學精通了些,以前不大精通。”
凌畫驚訝,“怎么我愛喝茶,你便學茶了?這是跟誰學的?我一年到頭也不來兩次,委實沒有必要。”
十三娘搖頭,輕輕惆悵地說,“自從掌舵使來了漕運,使得咱們漕運一直太平安穩,無論是紅樓畫舫,亦或者市井巷陌,再無宵小敢惹是生非,小女子這胭脂樓的生意也好做,無人再敢為難,小女子著實從心里感謝掌舵使,哪怕掌舵使一年到頭只來那么一兩次,小女子也該讓掌舵使來了之后有親手倒的好茶可喝。”
凌畫失笑,“難為你有心了,我掌管漕運,是奉陛下的皇命辦事兒,倒是不曾想過能給漕郡百姓們帶來什么樣好的生活。”
“掌舵使雖是奉皇命掌管漕運,但在您的管轄下,漕運確實比以前魚龍混雜一片混亂擾得百姓不得安穩好太多,百姓們心里都很感激您呢。”十三娘見凌畫一盞茶喝完,又給她續了一杯,柔聲說,“若是有朝一日掌舵使離開了漕郡,小女子覺得,怕是沒有一個人能如掌舵使一般,鎮壓得住漕運。”
“十三娘過獎了。”凌畫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搖頭,“即便有朝一日我離開了漕郡,陛下也會選一有本事的人來接替我,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有本事的人,天下也沒有什么事兒是必須哪個人才能做的好別人做不好的。”
十三娘愣住,“掌舵使有離開漕運的打算?”
“有啊。陛下在找人呢。”凌畫笑,“我盼著陛下早日找到人,如今我已成家,惟愿早日相夫教子。”
十三娘失笑,“掌舵使這樣的女子,怎么能是相夫教子的女子?豈不是暴殄天物。”
“我從小向往的生活,便是無憂無慮,吃喝不愁,然后相夫教子。”凌畫也跟著笑,“若非凌家傾覆,庇護我的長輩們皆遭難,我不得不立起來,哪個女兒家愿意拋頭露面腳踩鮮血白骨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兒?”
“掌舵使這樣說,我倒是有幾分理解了。”十三娘輕嘆,“可是天下多少女子羨慕掌舵使,又有多少男人傾慕掌舵使的手腕魄力。”
她補充,“這世上,也只一個掌舵使這樣的女兒家,天下女子都不及。”
凌畫笑出聲,“許久不見,十三娘夸人的話又有進益了,聽的讓人很是受用。”
十三娘嗔了凌畫一眼,“小女子也是實話實說罷了,只有掌舵使自己不認為自己有多么讓人羨慕。”
凌畫又笑。
這時,彩兒端著那盆紫牡丹來到,乍一進屋,便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凌畫偏頭看去,果然見到了一盆紫牡丹,這盆紫牡丹在江南的冬日里開花,顯然正是開的正盛時,不知怎么生了病,如今不止花朵都萎了,枝葉也都蔫吧隱有枯黃之勢。
這紫牡丹的花朵開的層層疊疊,哪怕不懂花的人,也知道甚少能見到這樣的牡丹品種,著實是稀缺的珍品。
凌畫以前還真沒見過這樣的紫牡丹,她問十三娘,“如今這月份,怎么牡丹開花?花期不是七八月份嗎?”
“這紫牡丹珍貴便珍貴在這里,與別的牡丹不同,每年的秋冬開花,花期很長,可以從初秋開到冬末,如今正是它的花期。”十三娘道,“是幾年前外域商人手里買的,買時并沒有開花,聽商人說秋冬開花,我還不信,便想著賺得的銀子反正也無處可花,若是真如他所說,那我也要見識見識,便花大價錢買了來。沒想到,那商人不曾唬人,還真是秋冬開花,如今已被我養了幾年,誰知道昨日夜里突然就萎了,我不明原因,昨日雨大,出行不安全,今早趕緊帶了它去請了塵大師來看,大師說時間短,一時半會也看不出什么來。”
“這牡丹確實稀奇珍品,這么萎下去不能活,也著實可惜。”凌畫轉向望書,“望書你看看是否能看出是什么原因?”
望書點頭。
十三娘吩咐彩兒,“讓掌事兒準備飯菜,要上好的酒菜,稍后端來。”
彩兒點點頭,立即去了。
望書圍著紫牡丹看了片刻,左瞧瞧,又看看,又湊近聞聞紫牡丹的香味,然后又摘了一片花瓣仔細嗅,之后又摘了葉片仔細觀察,最后用手指掘開一小塊泥土觀察根莖。
十三娘見望書看的認真,比了塵大師圍著轉了半晌看不出什么來一臉困惑似要有幾分本事,她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望書,眼里露出期待的神色。
凌畫眼角余光一直觀察十三娘。
許久,望書拍拍手,對凌畫說,“主子,若是屬下判斷沒錯的話,這紫牡丹是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