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舵主和朱舵主雖然活了一把年紀,但人若是有所顧慮,便會有所顧忌。
所以,程舵主哪怕心里憋氣的要死,如今進了總督府,依舊要聽凌畫的安排。以前以他的身份,沒誰設宴讓他等過,但如今到了凌畫的地盤,凌畫讓他等,他就只能等。
就算有脾氣,也發作不出來。
朱舵主看著廚房陸續送上來的飯菜,色香味俱全,且十分精致,許多菜他都沒見過,每上來一道,朱蘭便為朱舵主報菜名,她如數家珍一般,很是知道得清楚。
朱舵主連連點頭,對朱蘭語重心長地說,“丫頭啊,口腹之欲會害死人的,你這個毛病,以后是不是得改改?”
朱蘭眼睛不離那些菜,心情很是雀躍,就等著凌畫和宴輕來后開吃了,聞言小聲說,“爺爺,人生百年,光陰稍縱即逝,不是應該及時行樂嘛。”
朱舵主:“……”
他悶悶地問,“這是誰告訴你的禪語?”
“是趙奶奶啊。”
朱舵主無奈,“你只學了她皮毛,怎么就沒學到她的精髓?她一輩子哪里是只知道及時行樂?她是把你趙爺爺攥在手掌心里,翻來覆去地煎炒烹炸,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朱蘭嘿嘿一笑,“這就不怪我了,是怪您沒給我這個試煉的機會,除了冬青,我身邊帶把的老鼠都沒有一只,您讓我上哪兒去學那么高深的本事?趙奶奶可不同,她認識趙爺爺的時候,早已紅塵游戲三千了。”
朱舵主:“……”
他低罵了一句,“臭丫頭!你倒是懂得多。”
他嘆了口氣,“經過這一回,爺爺也算是懂了,爺爺老了,你若是有中意的人,自去理會吧!爺爺不管了。”
朱蘭睜大眼睛,“您真不管我啦?”
“管不動嘍。”
朱蘭嘻嘻一笑,“可是我如今只想著美食,男人算什么?”
朱舵主:“……”
失算了!
看來她真是被總督府的美食荼毒不淺,他有點兒擔心,若是跟他離開回了綠林后,她一直惦記著總督府的美食可怎么辦?不對,若是總督府的廚子做的也還好,綠林距離漕郡也不遠,但偏偏做這些菜的廚子據說是人家端敬候府宴小侯爺帶來江南的私廚,她不會為了念著一口美食,跑去京城吧?
若是那樣,那可要了他的老命了,他一個綠林黑道人物,不能輕易去京城啊。
朱舵主一時間心里無比的憂心。
程舵主早被這一道道的菜品給勾起了口腹之欲,這些天他吃的太苦了,如今這些菜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鉆,凌畫沒來,也不好動筷,他覺得自己忍的很是辛苦。
林飛遠素來是個慣會討人嫌的,不止會討自己人嫌,也會討別人嫌,他挨著程舵主坐著,一個不小心,便勾住了程舵主肩背,“程老,你覺得這些飯菜怎么樣?”
程舵主矜持地點點頭,“看著不錯。”
林飛遠哥倆好地說,“你如今只是看著不錯,等動了筷子,你就知道了,吃起來也一樣不錯。”
于是,他逐一地給程舵主介紹每一道菜的吃法,哪道菜外焦里嫩,哪道菜酥香入骨,哪道菜吃哪個部位最香,哪道菜是經過廚子多少道工序做出來的,對比朱蘭只會報菜名,不停地說這一道好吃,那一道也好吃來說,再說不出別的來說,林飛遠便高明會吃多了。
因為自從宴輕帶的廚子來漕郡,他吃了端敬候府的廚子做的菜后,近來但有閑工夫,就跑去廚房,看廚子做菜,將吃之一道,研究的頗為精通,夸張點兒說,他拎起勺子,也能夠得著作為一名小廚子了。
程舵主不想聽這些,但耳邊的話不停地入耳,他揮開林飛遠的手,林飛遠的胳膊又搭上來,哥倆好地非要跟他說道說道,很是熱情熱嘮,就仿佛跟程舵主多熟似的。
程舵主心里不停地抗拒罵娘,但是舌尖分泌唾液,喉嚨連續吞咽口水,由不得他,一時間,他覺得這頓飯還沒開始,他就已經吃上這鴻門宴了。
枉他活了一把年紀,凌畫身邊被他視做小輩毛都沒長齊的丫頭小子這些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有能耐。
崔言書的嘴皮子厲害也就罷了,宴輕喝酒的功夫厲害也就罷了,林飛遠這個東西,竟然還能另辟蹊徑讓他難受。
真是活久見!
程舵主想翻臉了。
就在程舵主差點兒忍不住要破功時,凌畫和宴輕雙雙來了,宴輕走在前面,凌畫走在后面,兩個人之間隔了一個腳步的距離,但從程舵主和朱舵主的視角看去,兩個人真真是容貌相配,令人眼前一亮。
宴輕進了會客廳后,目光落在林飛遠勾著程舵主肩膀的爪子上,挑眉,“林兄,你這是與程舵主探討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林飛遠嘿嘿一笑,收回爪子坐正,“程舵主對美食似是不太精通,我與程舵主說說美食。”
宴輕點頭,落座,目光落在程舵主繃著的臉上,笑著說,“那日與程舵主一起吃酒,程舵主這個綠林好漢的酒量不太行啊。綠林豪杰都如程舵主這般沒酒量嗎?”
程舵主差點兒跳起來指著宴輕鼻子罵王八蛋。
他自詡酒量很好了,但宴輕簡直就是個怪物,他的酒量就問天下有幾個人能比得了?他又一把年紀了,被喝趴下,不是很正常嗎?如今他竟然還說他不太行?他臉上就差寫著他沽名釣譽浪得虛名了?
他噎的臉色發紫,剛要開口。
凌畫已在宴輕身邊落座,含笑看過來,“程舵主、朱舵主,久仰大名。幸會了。”
程舵主失了開口的機會,再說什么都像是在事實面前狡辯了,他只能將要出口的話憋回去,干巴巴地說,“老夫同樣久仰掌舵使大名,幸會了。”
朱舵主起身拱手,“多謝掌舵使這些日子以來款待老夫孫女,蘭兒不懂事兒,給掌舵使添麻煩了,多謝掌舵使海涵。”
凌畫笑著說,“朱舵主客氣了。朱姑娘聰慧可人,很是招人待見,不麻煩的。朱舵主請坐。”
朱舵主再三道謝,禮數十足,才又落座。
隨著宴輕和凌畫入座,總督府伺候的人已將飯菜魚貫擺齊,又有伶俐的婢女立在每個人身側滿酒。
宴輕對婢女擺擺手,“我這里不用。”
婢女識趣地離宴輕遠了些,不再上前。
程舵主瞅準機會想報仇,出聲說,“宴小侯爺不用婢女伺候,是懼內?”
言外之意,你會喝酒管什么?還不是娶了個厲害的夫人被管著。
宴輕笑著揚眉,余光掃了凌畫一眼,散漫地點頭,“是啊,怕得很。”
程舵主趁機道,“所以,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老夫喝酒喝不過小侯爺,但對于內子,老夫可不怕。”
宴輕懟人從來沒輸過,“程舵主的內子能和我的內子比嗎?”
他端著酒盞,漫不經心地晃著,對程舵主笑著說,“我的內子,可是敲登聞鼓,授皇命,執掌漕運,名震江南,就連綠林,做了錯事兒,都要上趕著上門拿銀子來賠罪的人。我懼內有什么丟人?程舵主你還不是照樣坐在這總督府,她說個請字,你推拒不得,只能屁顛屁顛的來了?”
程舵主噎住,一時間臉上表情煞是好看。
林飛遠哈哈大笑,“宴兄,亂說什么大實話呢!”
崔言書失笑,“宴兄說的對。”
他笑道,“程夫人唯一能比得過我們掌舵使的便是大度賢良了吧?聽說程舵主的小妾有許多,程夫人都一視同仁,程舵主家里有七八房小妾爭寵,后院你爭我斗,甚是熱鬧,斗死一個,就再娶一個,幾十年前,江湖上人每逢談起來,都甚是有談資可說,說書先生都能說一天。若是比這個,我們掌舵使的確甘拜下風。”
林飛遠嘖嘖,“那是有所不及。但不說宴兄潔身自好,就是掌舵使,也容不得亂七八糟的東西在身邊圍著跳騰。程舵主牙口好,啃的動,也著實讓人佩服。”
這是說他治家不嚴,徒惹天下人笑話,有什么可顯擺呢。
程舵主差點兒拂袖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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