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按規矩來書院拜師,諸位先生可否給個機會?”
也在此時,方寸見書院的幾位教習都已現身,卻又未應允自己,便也朗聲說道。
身為柳湖城生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凡是鐵了心前來闖白廂書院后山的,就沒有被拒絕了的,自己好歹還依著規矩,送上了拜師貼,而以前那些來闖后山的,甚至還有一聲招呼也不打,直接便往后山里鉆的,這規矩流行了這么多年,書院教習,委實沒有拒絕的余地。
再者,自己如今已經搞出了這么大的陣仗,引來了如此多的柳湖城百姓圍觀,眾目睦睦之下,難道這些教習還真能拼著壞了白廂書院的規矩,就硬是不同意自己去闖后山不成?
“此子倒是膽壯,竟還催起我們來了,真不知這后山的兇險么?”
一位身著隱宗清靜袍的中年女教習,已皺起了眉頭。
“唉,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啊……”
教習張世賢眉頭緊皺,嘆道:“他還道書院好闖,卻不知這后山每年葬了多少這等不畏猛虎的羔羊,不過,他畢竟是小仙師方尺的弟弟,家學淵源,或許有些看家的本領……”
若只是普通前來闖后山的人,那么幾位教習根本不必理會,由著他去了,多半是會死在后山的,就算真能闖了過來,那么看一下他的資質,倘若合適,便收了也無防,畢竟能夠闖過后山的,資質確實不會太差,能夠將這等人收入門下,對白廂書院來說倒是好事。
可是方寸身份特殊,牽扯太大,幾位教習還真不愿隨便做這個主。
一片為難之中,卻忽覺身后人群微靜,眾人看時,便見后面山峰之上,已經出現了三道身影,只間的一位,看起來年齡不大,頜下卻留了三樓長須的中年男子,斜坐著一只壯碩的青羊,羊角扭成了兩個巨大的螺旋,兩邊的,則是兩位老者,一個留了黑須,一個白須。
他們三人一出現,便似有種無形氣機蕩了開來,卻壓得眾學子下意識收聲,不敢喧嘩。
下方幾位教習見了,齊齊轉身行禮,稱:“見過院主,兩位座師!”
不知多少人聽見了這聲稱呼,皆大驚的轉頭看了過去,卻是誰也沒想到,方二公子當真不一般,只是闖書院后山的事情,不僅將教習引出來了這么幾位,就連院主與四大座師里面的兩位也給引了過來,這么大的面子,怕是這柳湖城里,都一共也沒有幾個人啊……
那位斜坐在青羊背上的中年男子,輕輕點頭,目光看向了遠處大青石上的方寸,似乎覺得有些玩味,沒有開口說話,倒是他身邊的那位黑須老座師,向前踏出了一步,向著懸崖對面大青石上跪坐著的方寸說道:“方尺之弟,老夫問你,可是誠心想入白廂書院?”
他的聲音不像其他幾位教習,隱隱有發力之感,只像是在平靜開口,但聲音傳進了山前山下,眾人耳中,卻像是他就在耳邊說話一般,異常的清晰,卻又不會被震得難受。
方寸聽了這話,便微微低頭,朗聲道:“一心赤誠,惟入書院!”
黑須座師臉色平靜,又道:“你可知闖書院后山的險處?”
方寸再答:“知道!”
黑須座師看了青羊背上的男子一眼,又道:“若你于后山遇險,救之不及,卻又如何?”
方寸也想了想,道:“求仁得仁,怪不得旁人!”
黑須座師問罷了這些,便不再多言,退回了青羊背上的中年男子身邊。
“哼,不知死活!”
另一邊的白須座師神色不悅,冷漠的向對面的方寸看了一眼。
黑須座師則無奈笑笑,道:“他硬要闖后山,依著書院規矩,拒了確實不好!”
“那就讓他闖!”
白須座師冷冷道:“死在了里面,也是他的命,怪不得誰!”
“果不愧是仙師方尺的同胞兄弟……”
那青羊背上的男子像是也斟酌了一番,山上山下,教習學子,平頭百姓,所有的目光,皆落在了他的臉上,甚至柳湖城方向,這時候似乎也有人正在關注著這邊,他終于慢慢開口:“書院后山的規矩,由來已久,既然你如此心誠,那我書院,便也沒有拒絕你的理由!”
方寸臉上露出了喜色,施禮道:“謝先生!”
“嘩……”
周圍眾百姓聽得此言,皆是大喜,紛紛叫起好來:“終于要開始了么?”
方寸于大青石上起身,緩緩活動了一番腿腳,深吸一口氣,已是做好了進去的準備。
但也就在此時,忽聽得馬聲得得,只見山徑上,一匹快馬奔來,馬背上是被顛的顫顫巍巍的方老爺子,他縱著快馬來過來,遠遠的便已大叫起來:“我的孩兒,你怎么這么不聽勸,你聽為父的一句,這后山……這后山,埋了多少人命,哪里是隨便就可以闖的啊……”
“不至于吧……”
方寸望著幾十年沒騎過馬的方老爺子騎在馬上一溜飛奔,滿面的無奈。
“父親,兄長遭天妒,年紀輕輕便已舍吾家而去,倒是讓不少人都小瞧了咱們方家,孩兒以往并不喜歡修行,但如今兄長既去,自該由我頂上,這書院,孩兒是入定了……”
說著話時,便已抬步走下青石,來到了后山小徑前。
方老爺子狂奔了過來,氣喘吁吁,臉色蒼白,見得方寸一臉認真,便已知勸不得他,無法形容這一刻面上的焦灼,翻身跳下馬來,倒是差一點栽倒在地,拉著馬鞍,才勉強站穩,悲傷的看著方寸道:“你由來是這性子,說一不二,關都關不住,可你好歹……”
他將馬背上的一個包袱提了下來,快要站不穩:“好歹吃了早飯再去……”
周圍人聞言,盡皆怔住,然后“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堂堂柳湖城方家家主,小仙師方尺的親生父親,這當口,居然巴巴的跑來送包子?
也忒沒有大家氣度了吧……
倒是方寸在這一刻,微微轉頭,看在了那包袱上。
心里倒有些復雜的滋味升了起來。
方老爺子哀切的上前了幾句,求著也似的道:“孩兒乖,這是你娘今天一大早起來,專為你蒸了最愛吃的鮮肉包子,你要去,爹攔不住你,可你好歹吃得飽飽的才有力氣啊……”
“我娘得有三年沒進過廚房了吧?”
方寸沉默了好一會,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拿了一個包子叼在嘴上。
“剩下的等我回來再吃!”
他心里明白,定是昨天自己說了要闖書院后山的事情,老兩口實在嚇到了,硬是要把自己關起來,娘親怕自己被關起來了會生氣,因此下廚做了包子來哄自己,結果卻發現自己已經溜出來了,想必他們也知道絕對勸不住自己,但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會來送早飯……
確實有些可笑,但這個包子,確實不錯……
嘴里叼了包子,方寸也什么都不再說,嘿嘿笑了幾聲,便一步跨進了小徑之中。
在他背后,方老爺子差點軟倒,虧得旁邊賣糖葫蘆的給扶住了。
于小徑之上,深處了幾步,方寸便已進入了后山這一片蒼勁松木之間,后面的方老爺子與看熱鬧的柳湖城百姓,皆已被樹木隔絕了視線,甚至連他們的聲音聽起來都像是遠了許多,竟給人一種感覺,仿佛入了這松木之間后,便已經與外面成為了兩個世界,隔絕開來。
方寸三兩口吃完了包子,大步向前走去。
愈發深入這片松木,也愈發覺得遠離了人間,周圍幽幽寂寂,皆是無聲的松柏,讓人心里發毛,但到了這時,他卻越走越快,順著前方的小徑一路過去,但走著走著,到了一處拐腳之時,他卻忽然間向左一轉,本來左邊看起來沒有路,但一步踏出,竟又有了石階。
“嗯?”
此時的后山百姓,還沒看到熱鬧處,卻是不懂,只是看著方寸身影若隱若現,而在書院后山崖上,那無數看著方寸身形左右騰挪的眾書院學子與教習們,卻不由得微微一怔,有教習眼看著方寸左突右轉三五次,動作精熟,毫不猶豫,臉上便已露出了些微的愕然之色。
“這方二是出了名的浪蕩子,不學無術,沒想對,陣術一道,倒是有些造詣!”
一位教習暗中掐算了幾下,微微皺著眉頭說道。
“就是!”
一邊的教習張世賢嘆了一聲,道:“他這陣術推衍之道,在年青人里很不錯了!”
“這禮送得值呀……”
方寸自己此時也不由得有些感嘆。
他腳下的小徑,身邊的蒼柏,皆是看起來簡單,卻暗藏玄機,每一株樹木,每一方階梯之石的排列,其實都有講究,看似暢行無阻,卻有可能將人引回原地,看似簡單布局,卻有可能將人困在陣中,若真是冒冒然入了陣中,被困在里面,餓到死都出不去,也是有的。
最關鍵的是,這陣勢還不是一成不變。
每日十二時辰,依著每一刻時辰不同,天地氣機不同,又皆在不停的運轉。
所以若想闖后山,便起碼要熟知陣理,且推衍之術造詣極深,惟有如此,才能看破陣勢,加以推衍,又得有著瞬息之間,推衍陣術變化,并應時而變之能,絕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這些方寸都沒有,他只是將這后山顛倒陰陽陣的陣圖背熟了……
走后門,就這么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