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
剛準備要自報家門,甚至還想拿出前一世的經驗,想想怎么跟這位教習搞好關系的方寸,一下子便怔住了,實在是對方的舉動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而這元執亭內的其他學子,也皆紛紛轉身向他看了過來,目光里面既有好奇,也有意外,還有不少都是些幸災樂禍……
“我說了讓你出去,沒有聽到么?”
那位教習冷冷的看著方寸,臉上似乎有些不耐煩的勁兒。
他只是站在了那里,身上自然而然,便有許多常人所不具備的威嚴之氣,方寸如今還不懂得看人氣機,但也應該猜得到,此人既然能夠留在白廂書院做教習,想必最起碼也該是寶身境的修為,或許已經養出了神識,嚴格而論,放在這整個柳湖城煉氣士里,也算不錯了。
雖然他沒有摧動修為,但只是這么冷冷的看著方寸,便給人一種壓迫之意。
方寸皺起了眉頭,迎著他的目光道:“不知學生犯了哪種規矩,先生要逐我出去?”
“咦?”
見方寸居然敢頂嘴,倒讓這元執亭里,不少人覺得詫異。
“犯了哪種規矩?”
而那位黑衣教習,卻已皺起了眉頭,冷哼了一聲,道:“我不管你犯沒犯規矩,只是要你出去,我沒那么大的本事,教你們方家的人,呵呵,大仙師方尺的弟弟,又何須我來教?”
方寸眉頭皺得更深了,非但未動,還稍稍后仰,抬起了下巴。
而那位黑衣教習,似乎看出了方寸的態度,神色也頓時變得有些冷漠。
兩人目光相交,倒使得這學亭之中,多了幾分壓抑之色。
“先生不愿教我們方家人?”
方寸平靜迎著那黑衣教習的目光,輕聲道:“那學子入書院,可是先生招進來的?”
那教習微怔,面上露出了一抹冷笑:“我豈會招你們方家人……”
“先生也知道我入書院不是你招的!”
方寸聲音微提,打斷了他的話,看著那教習的眼睛,淡淡道:“我方二入白廂書院求學,不是哭著喊著求學生收我,更不是提了束脩巴巴的拜到你這學亭里來,我是憑了自己的本事,在院主與幾位座師的注視下闖后山闖了進來的,你既沒有讓我進來,又如何讓我出去?”
“嗯?”
整個學亭,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眾學子心里已是有些發顫,這位方二公子,果真是好大的膽子,當眾擠兌教習?
說白了,在這白廂書院,教習在學子面前,不說大過天,那也差不多了。
一應責罵甚至鞭打,也皆是教習一句話,更別說逐了學子出學亭之事。
誰能想到,方二公子竟敢當著教習的面這么說?
就連那上首的黑衣教習,如今目光也忽然變冷了下來,似乎方寸會如此不知禮數駁斥的行為出乎了他的意料,尤其是聽著方寸的話,他竟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冷笑道:“我為此間學亭教習,此間自是由我說了算,說破了天,我也不想教你……”
方寸淡淡道:“先生也知道自己是學亭教習,而非書院院主!”
一句話說的那位教習,面上都涌出了兩團紅暈,目光倒如食人一般,尤其是在眾學子目光之中,更是覺得極為羞怒,但是望著那安穩如山一般的方寸,竟是不知說什么了,他此前只想著逐一位學子出去,又不是什么大事,誰能想到居然會碰到這樣的一位狂徒……
“他兄長當年如此木訥,怎么卻有個這樣的弟弟?”
眼見事情越來越大,但竟給了自己一種束手無策之感,心里也明白,這小兒看似渾不吝,但話也說到了點上,院主剛剛親口許了他入書院,自己便將他逐了出去,倘若鬧得大了……
心里想著,面上便也露出了一抹冷笑,知道對方二這樣的人,倒是不能硬碰硬到底,事情鬧大了的話,那無論最終結果是什么,自己身為教習,都面上無光,于是他反而冷笑了一聲:“方家人的本領與脾氣,果然都是極大的,既然你非要留在我這學亭,那么……”
他定定的看了方寸一眼,冷淡道:“好自為之!”
說著話時,便已將手中的經義放在案上,似乎準備講解。
“不必了……”
但也就在此時,方寸慢慢起身,將書匣背在了身上,客客氣氣的向著這位教習行了一禮,道:“先生有教與不教的權力,學子也有學與不學的自在,有句話先生其實說得對了……”
方寸走到了學亭門口,回頭笑著道:“確實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教我們方家人的!”
“唰!”
整個元執亭,氣氛便如結冰了一般。
每一個學子,皆瞪大了眼睛,猶如見了鬼也似。
入了書院兩年多,卻還未見過這等狂徒,元執先生明明最后已經退了一步,你居然……
尤其是,最后的話一說出來,是在指元執先生沒資格教你?
你就不怕元執先生一怒之下,一掌朝你拍過去?
方寸腳步走的很是輕快,甚至悠閑,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背后那人會怒而出手。
他不知道這位元執教習為何對自己這么大的敵意,又或是說對自己的兄長這么大的敵意,他只是知道,既然這位教習一上來,便已選擇了這般不留情面的做法,那自己便也沒有必要對他和氣,這與脾性低調張狂無關,柳湖方家的人,若沒點傲氣,倒更讓人小瞧了……
“嗡……”
學亭里面,靜得半晌,忽然響起了一片嘈亂議論聲音。
而這聲音里,還夾雜著那位年青教習滿蘊怒火“打開經義”的大喝聲。
方寸聽出了他的怒意,心里卻有點不屑……
這世間無非兩種人,要臉的,與不要臉的。
要臉的,給他臉,給他好處,給他善意。
不要臉的,成全他!
至于所謂的后果與報復種種……
方寸冷笑,如今暗中盯著方家的敵人這么多,你一個個小小教習,又算老幾?
“我家住在柳湖邊,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誰想一朝入書院……”
離開了元執亭的方寸,哼著小調,左右晃蕩。
望著那幽徑小道,花花草草,心想左右也無處可去,難不成今天就這么提前回家里去?
只是今天回去了還好,以后可咋辦?
經過了元執亭一事,倒也一時不忙著再去調換學亭,否則碰上什么樣的,還不知道呢!
但若不入學亭,總不能以后自己照著經文,自己參研這煉氣之道吧?
他雖未修行過,倒也粗略的了解一些煉氣之道,知道這煉氣的第一步,便是養氣養身,修煉法力,可是知道歸知道,卻不甚了解,煉氣之道,打基礎本來最是關鍵的時候,稍有不慎,便會留下暗傷,影響到自己以后一輩子的命運,這可不是能夠胡來亂搞的事情啊……
“呵呵,正是修業求學之時,人人皆在聽講,為何方二公子卻在院中閑逛?”
也就在此時,方寸聽得一個爽朗的笑聲。
他抬頭看去,便見小湖邊的一個涼亭之中,正坐著一位藍袍的中年男子,石案上放了一個小小火爐,正在烹著茶,此人衣袍昂貴,氣度不俗,似乎也是一位書院里的教習,這時候正笑吟吟的向自己看了過來,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眼底的一抹促狹與調侃之意……
“高人不在學亭,學生也只好出來碰碰運氣了……”
方寸自己也無奈的笑著,來到了涼亭前面,揖了一禮,道:“見過先生!”
“坐!”
那位藍袍男子笑著指了指對面的石凳,道:“你也勿要怪罪元執,當年他曾與你兄長同在白廂書院求學,論起年齡,還要比你兄長大了十歲,也算是當時的佼佼者,與人辯法,幾未輸過,只可惜遇著了你兄長,屢辯屢敗,終成為了不少同窗眼中的笑柄,自此深以為恥……”
說著搖頭,苦笑道:“如今,想必是將這舊怨,轉嫁到了你的身上吧……”
“是個沒有本事的人……”
方寸笑了笑,道:“敗了不求精進,反而只懷怨恨,這樣的先生想必學識有限,跟著他學倒是讓我不放心了,只是不知,如今書院里,還有其他在講練氣根基的教習么?”
藍袍男子搖了搖頭,道:“兩年前入了書院的這批人,早就過了修習煉氣根基的時候,如今,天資好些的,已經開始參研成就寶身之道,天資差些的,也多半開始參研七經之法,雖然深淺不同,但總超了你良久,不適合你,除非你再等上一年,待到新的學子入院……”
方寸頓時有些無奈了,撫額道:“這么說,我倒沒法子學了?”
那藍袍男子笑著搖了搖頭,道:“書院敞開大門,替大夏培育煉氣種子,豈有讓人入了書院,卻求不到真經的道理,元執不愛教,也隨他去吧,如今你面前的,也是一位教習!”
說著一笑,道:“我也不知自己是否有資格教方家人,但煉氣法門還是多少懂一些的!”
方寸聽得微微一怔,忙起身道:“不敢請教先生尊誨……”
“哈哈,免了!”
那位藍袍男子,輕笑一聲,讓方寸坐下,見得壺水已沸,便倒了一盞,推到他面前,笑道:“我姓藍,單名一個霜字,實不相瞞,我曾經也與你兄長相識,雖然他比我小,卻曾指點過我,讓我受益匪淺,只是后來,他一飛沖天,再非俗人,這才漸漸少了來往……”
說著話時,他臉色漸漸變得有些失落,過了一會,才道:“他很可惜!”
方寸無聲,過了一會,才默默的抬手,向他揖了一禮。
藍霜先生怔得片刻,也擺手笑道:“罷了罷了,不必說這些,總之便不看他,你既入了書院,也該有人指點,恰好我平素清閑,倘若你不嫌棄,倒可與你講些粗淺法門……”
方寸忙再次起身,誠懇謝道:“謝藍師指點……”
“將你書匣予我!”
藍霜先生笑著擺了擺手,打開了書匣,笑著開口道:“你可知煉氣九經?”
方寸點頭道:“學過一些,卻不得門徑!”
他那書匣里放著的,正是剛剛從授業亭領來的九經!
雖說是九經,但他這方書匣里,放著的卻只有七部小篆體抄錄的經典。
分別為:草經、算經、靈經、書經、武經、術經、魂經。
這七部經文,再加上另外天地經、大道經二部,便是煉氣士們奉為神圣的九經了。
只不過,在白廂書院,只能學到前面七經。
大道經與天地經二文,卻是不會輕易傳授給他這樣的年青煉氣士。
據說,大道經,起碼也得修為達到了神境,入了神宮之后,才可傳授,而天地經,則是大夏的瑰寶,只有仙殿傳人,或是得到了仙殿特許的大煉氣士,才可以得到傳授。
而草、算、靈、書、武、術、魂七經,在這方世界,倒不算是個太過稀罕之物,不是僅在書院里才能看到,外面的坊市上,隨便找個鋪子,都可以買得到,也不僅是煉氣士會參研,天底下識字的人都會頌讀,揣摩,以前方寸在家里時,啟蒙識字的,便是這七部經文。
只不過,那時候只是大抵識個意思罷了,還學不到其間精髓。
七經人人可以看到,但想悟出里面的精妙門道,卻非要有人指點不可。
那位藍霜先生,從書匣之中,取出了七經,笑著開口道:“煉氣之道,源于上古,據說最初的法門,便是得自永夜荒原的幽秘之地,而如今經得無數前人推衍,煉氣之道,已昌明浩瀚,多如繁星,但歸根究底,其根源,便都在這簡簡單單的天問九經之中……”
“爾等學子,初入書院,尚未窺得門徑,需要修習的,便是這九經之道!”
“內中學問,皆須參研透了,以后方可無往而不利。”
“莫看九經簡單,天星地脈,世間萬物,生靈奧妙,無不包涵。便如這草經,便可從中學得丹道、藥術、毒法;而算經,則可衍出陣道、禁制、結界,修習到了高處,甚至還有占卜、造物的本領;而這靈經,則可衍出巫、蠱、驅獸等一切掌御生靈的法門……”
他一一指著七部經文,詳細的與方寸解說著,這些道理,有不少是方寸早就明白的,但在這時候,仍然擺正了態度,拿出了精神頭,認認真真的記著,不敢露下一個字……
待到一一將九經講過,藍霜先生才道:“誠然,對你等初入煉氣大道的孩子來講,九經之問,固然深奧,但吸引力卻不如煉氣法門來得快,而我看你資質雖然頗佳,但身上卻無法力,想必還沒有開始修行,既然如此,想要迎頭趕上其他人,便只能從養氣開始……”
聽到這里,方寸的耳朵都不由得豎起來了。
“煉氣之法,最為簡單,也最為重要,半分錯不得!”
“煉氣之人修行,便是不停參透各大境界,節節提升修為……”
“你且聽好了,煉氣境界,有三關九劫,每破一關,便踏入一個新的境界,每歷一劫,便可經歷一脫胎換骨,而這三關九劫,便也對應了咱們煉氣士所要修習的三大境界!”
“分別是初階寶境,中階神境,上階仙境!”
“其中寶境,便又有養氣,煉息,筑基三階,神境,則有凝光,金丹,元嬰三階,而仙境,則有歸藏,化神,太虛三階,待到破了三關,渡了九劫,那便一念生天地,肉身游太虛,有大神通,得大自在,你的兄長是不世奇才,只二十九歲,應該就已經踏入了上階仙境!”
“……”
“……”
方寸聽得這些話,心境竟不由得有些向往,激動得起身,道:“請先生教我!”
“呵呵,坐下,坐下……”
那藍霜先生笑著擺手,道:“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一口的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