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非要剁了那廝不可……”
“他已逃進山中,走頭無路,大家不要被他溜了出去……”
而在此時,吞海幫黑水寨的兇匪們,也都已快氣的炸了開來了。
想想自己這吞海幫,立幫幾十年,因著有靠山,有背景,縱橫柳湖城這一帶,就算是那城里的富紳貴胄,小煉氣士,也沒個敢得罪自己的,哪怕是白廂書院,對自己這些人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何時吃過這等樣的大虧,不抓著這個人,這臉面就被人踩進泥里去了。
可偏偏,這一路上,那廝實在溜滑,窮追了大半晚上,居然仍是沒摸著他的影子。
于是,他們倒是越追越急,倒是越生怕對方逃了。
好在,對方像是有些慌不擇路,竟是一路深入了山中,而且眼前漸沒了路,卻是已經被他們逼到了群山之間,細谷之中,眼看著火把連綿,都已擁到了一方幽秘山林之前。
“左右無路了……”
“看著他逃向哪里了嗎?”
遠處近處,皆有悍匪騎在馬上,高聲大叫著。
“往前頭谷里去了……”
有人大叫,也不知道是哪個,信誓旦旦的大喊:“我剛才瞧見了……”
眾悍匪怒氣騰騰,便要沖進山谷里去,只是舵主與護法,卻甚為小心,急忙大叫著縱馬上來,喝道:“且不要冒然沖進去,小心谷里有詐,先等我們過來瞧上一瞧再說……”
“有詐個屁,天涯海角,不抓著那小賊誓不罷休……”
人群里紅桃娘子大聲喝斥,拍馬趕向前來。
眾寨匪無奈,總不能被個女人小瞧了,也只能急急縱馬跟上。
人一多,膽氣便壯,再加上火把照得周圍宛若白晝,驚得鳥雀騰飛,眾寨匪一窩一窩的推著前面人向前,已是穿林下坡,闖過了那片林子,然后來到了一座隱秘山谷之前。
眾人到得谷前,搭眼一瞧,卻見是普普通通一座山谷,只有些霧氣蒸騰。
但這護法與舵主,卻還是非常小心,對視一眼,便已皆有了主意,商議道:“幫主曾經說過,任他是什么大陣詭異,也只是以惑人先天氣為主,人數一多,齊沖過去,便自散了,而若是里面有什么機關夾子,也最多只是折些馬腿,不管了,讓兄弟們沖一沖就好……”
反正死的都是嘍啰,立下大功的是自己……
高聲大喝之下,下了命令,頓時便有上了頭的幾十個悍匪縱馬沖進了山谷中去,而有他們帶頭,這些已經追趕了一路,眼見得對手已經落入谷中,大功分明便在眼前的悍匪們,不等舵主與護法吩咐,便也皆呼喝連聲,縱馬闖進了山谷,揮舞火把,點燃了周圍的花草。
眼見得這山谷周圍,一時火光盈天,將夜色都已沖淡了。
“怎么會……”
那妖谷之中,眼見得谷外蹄聲嘶鳴,火光沖天,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有人低嘆。
“來不及了,走吧,此陣便能困得書院弟子,也不可能再困下百余人……”
“我們的丹……”
“無暇收拾了,再不走被看破形藏,便只能殺他們滅口了……”
“……”
“……”
“噓,應是無妨了……”
而在喊過了那一嗓子,說人逃走了山谷之中的方寸,眼見得無數悍匪,都已涌進了山谷中去,不多時便見得山谷處火光沖天,卻也微微松了口氣,他緩慢來到了破廟邊上,將衣裳換下,舊傘放在了身邊,然后便慢慢坐了下來,平靜的等著這件風波慢慢的過去……
他不精陣理,卻也明白,陣勢,皆有極限。
有的陣勢,便如書院后山,是靠術數,惑人耳目,讓人迷亂自擾。
有的陣勢,便是借一股子邪氣,壓制人的先天之氣,讓人自行受困,掙脫不得。
但無論哪種陣勢,皆怕人多。
人數一多,氣勢一盛,這么多的先天之氣交織在一起,便是有什么邪氣,也被沖散了,而若是靠了術數惑人的,那對方人一多,這里瞧瞧那里看看,便也都給你解開了……
想要困住更多的人,陣勢便只能越來越大。
這等樣的小小山谷,根本不可能把數百人一發兒困在中間。
在這些悍匪被自己引上山來時,那妖谷里的陣勢,便等于是已經破了。
若是妖陣里的存在,想要將這數百悍匪盡數滅口,且不論悍匪里面,會不會有難對付的人存在,僅僅是這等人數,便根本無法抹得手腳干凈,而在他們誅殺這些悍匪之時,只要被困在妖谷里面的書院學子們不傻,也自然而然,便有機會掙脫出來,反敗為勝……
所以自己如今需要擔心的,只有自己!
看似只是短短數十里之遙,但他卻當真已經逼到了極限。
哪怕有功德轉化先天之氣,彌補內息,可是這一連番的騰空趕路,又殺人,又要刻意引導著這些悍匪上山,還不被他們發現端倪,方寸還是覺得,已經逼近了自己的極限……
“修為還是低了,勉強為之而已……”
方寸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這就像是一輛車,雖然油是源源不斷的,但開的久了,還是達到了極限。
廟門邊,忽然有一個小腦袋在張望。
方寸心里微驚,轉頭看了過去,然后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過來……”
他招了招手,輕聲問道:“你為何沒有逃走?”
廟門邊的小狐女一步三驚,膽怯駭怕的湊到了方寸的身邊,轉頭看了外面這時候正傳來無盡噪雜之聲的山谷方向,心神很是驚懼,然后又詫異的抬頭,看著方寸有些疲憊的臉。
“家里沒人了……”
她小聲的說道,躲在了方寸身后。
方寸長長吁了口氣,道:“那先在這里呆著吧!”
冷風自廟門外刮了過來,卷起了方寸的頭發,里面似乎多了幾根白絲。
“谷里有什么人?”
“大家小心,有人躲在這里……”
“哎喲,還敢傷人……”
那一幫悍匪,一起擁進了山谷,放火的放火,沖撞的沖撞,被他們這騰騰煞氣一沖,谷里的妖霧,卻已不知什么時候漸漸變得稀薄了,有沖在了最前面的悍匪,正要入谷沖進去捉拿那個斬殺他們兄弟的“惡賊”,卻冷不防身前忽然一道劍光飛來,頓時變得身首異處。
余者悍匪盡皆驚怒,揮舞著刀槍,便要沖進谷里來砍殺。
“白廂書院弟子在此,誰敢放肆?”
但也就在此時,谷內有森然慍怒的喝聲響起,仿佛帶著無窮殺機。
薄霧散開,隱隱露出了十幾個身影,只見卻是一群身穿白袍的年青人,為首的乃是一個身邊飄浮著雪白飛劍的女子,生得便如天上下來的仙子一般,在她身周,一眾年青人也是或具英氣,或姿容絕世,只是看她們的模樣,卻像是有些狼狽,有些人身上還帶了傷。
白廂書院的名聲實在太大,眾悍匪頓時人人驚懼,一時不敢上前,身后的護法與舵主聞言,急急趕了上來,大喝眾人住手,上下打量了書院學子一眼,喝道:“原來是書院的小先生們在此,剛才我們追殺一個闖我山寨的惡賊來此,不知可是你們……你們可見到了?”
“什么惡賊?”
孟知雪等人剛剛脫困,心間正是又驚又糊涂,見得這么多悍匪出現,心間也是微驚,但仍沉著一張臉,喝道:“書院弟子出來斬妖邪,爾等冒然沖來,可是有何不軌圖謀?”
“嗯?”
望著孟知雪那含霜俏臉,舵主與護法對視一眼,心間皆有些驚懼。
“難道是書院設局對付我們?”
他們雖是縱橫柳湖城地界的悍匪,其中也有不少懂得邪法的,但委實不敢與書院弟子對上,相視一眼,又擔心是對方的陷阱,便冷聲喝道:“既是書院弟子在此,那我們別去找去!”
說著話時,已率先慢慢退去。
“難道是這群悍匪在故布疑陣?”
書院弟子同樣心下惴惴,如今剛剛脫困,不欲生事,竟也只冷眼看著,未阻止他們。
一時之間,悍匪退去,谷內只剩了一眾書院學子。
救人的不知道怎么救的,被救的也不知道怎么被救的,雙方心里皆滿是疑惑。
待到悍匪遠去,谷內恢復了安靜,書院學子之中,才有人松了口氣,險些癱倒在地上,被人扶住后,急忙向孟知雪問道:“孟……孟師姐,這……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孟知雪又哪里知道,凝眉向周圍看了過去。
如今谷內妖霧已漸散去,便是東方,也隱有旭日浮現,光芒漸生。
借著朝光,她們已看清楚了谷內的布置。
只見這山谷并不大,但卻四面八方,皆座落著一尊一尊的紅色虎首,共有八尊,形成了八卦陣角排列,隱隱還有些許殘存妖霧,從虎首之中吐了出來,而在這山谷中間,則座落著一座黑色的大鼎,里面有詭異氣息散發,鼎邊,卻赫然是一群枯瘦如柴,神智迷茫的村民。
“這是……榆錢鎮的百姓……”
書院學子里面,有人失聲叫了起來,聲音甚為訝異。
孟知雪皺著眉頭,慢慢來到了那鼎前,揭開鼎蓋之后,她臉色便漸漸變了。
良久之后,她才吐出了兩個字:“人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