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大好日頭,天卻在這一瞬黑了。
有似有若無的魔吼聲從清江郡四面八方響了起來,讓人莫名的心慌。
這里的清江郡,非指這一方清江大城,而是整個清江城,包括了周圍的各大城池與郡縣,甚至連柳湖城也包括在了這個范圍里,風和日麗的天,就像是有人撩拔了某一根琴弦,忽然就一傳十,十傳百,引動了整個清江的變化,使得這一方天地,似有化作魔域之兆。
在這時候,若有人吹一朵蒲公英,會發現絨毛在飄向清江大城的方向。
若有人取出司南,會發現勺柄不再指向南方。
蓋因這天地都已經亂了。
而在在這時候,清江城上空,則是每個人都能夠看出,手里握著那一柄斬首大刀的小徐宗主,此時周圍都似已籠罩起了若隱若現的幽幽魔光,在這魔光加持下,他身上的氣機似乎在出現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像是爐中的頑鐵,正在經受敲打,并漸漸散發出了仙金神光!
“化嬰之氣……”
不知有多少人都察覺到了小徐宗主身上的詭異氣息,倒吸一口涼氣。
身為煉氣士,他們皆能察覺到小徐宗主身上氣機變化,正是即將于金丹境界,再上一步,邁入元嬰境界的氣息,也是煉氣士將從神境中階,邁入神境高階去的氣息,那是天塹。
突破到了元嬰境界,入了神境高階,便代表著有希望觸摸仙境門檻。
此前范老先生但曾展露嬰光,引得無數人艷羨,知道這就是他坐在了郡守位置上,苦苦積累而尋來的契機,但殊料,如今小徐宗主居然也展露出了這等契機,而且分明看去,嬰光更為凝實,遠比范老先生扎實,這竊來氣運的魔寶,倒比正統的山河印,還要厲害?
“七經之中,果然大有門道!”
方寸細細感受著周圍天地的變化,也不由得贊嘆。
普通人或是修為低階者,往往會以為修行,便是吐納煉氣,步步破階。
某種程度上,這話倒也不錯,但卻眼光狹窄了,事實上,修行之路,越走便越復雜,遠非吐納煉氣可以概括,便如之前的范老先生,便如現在的小徐宗主,他們都顯露出了邁入神境高階的可能性與底蘊,但他們兩人,卻都不是靠了吐納煉氣,而是借了清江的氣運。
氣運之說,虛無縹緲。
依著方寸的理解,這應該與人的魂力有關,且非一人兩人,而是一個族群。
整個族群,魂力交織,再與天地共鳴,便是氣運!
當然,若要詳細解釋并參悟的話,卻不容易,那是《魂經》里面的高深學問。
縱是方寸在《魂經》一道,也有著極高的潛力,但這時候也無法參悟的太過透徹。
而如今,他也只是感受著這奇妙的變化,為以后打底子。
整整一郡的氣運,在短時間內出現這種瘋狂而磅礴的變化,其實是很少見的。
“哈哈,老夫若借山河印化嬰,乃是天經地義……”
“而這小兒,名不正言不順,縱是真個有了化嬰的機會,他也不敢……”
“神宮會有無數人來追殺他……”
“仙殿都會為他降下天譴……”
范老先生,在這時候仍然拼了命的大叫著,瘋狂的發泄。
城中某個園子里,凰袍女子皺著眉頭:“他們究竟是想做什么?”
疑惑的同時,還向西方看了一眼。
而在此時的清江城西方,正有一架純黑色的轎子緩緩駛來,沒有抬轎人,轎子就這么靜靜的飛在空中,只在轎里,坐了一位身著郡守袍服,但模樣看起來卻似乎比小徐宗主還要年青一些的年青人,他望著清江城,有些無奈的自語著:“這么明著盜神國氣運,不太好吧……”
“……連我都偷著來!”
似乎感覺事情已經失控了,他也忍不住要過去干預一下。
但轎子只是微微一動,便停下了。
身邊,一只五彩斑斕的鸚鵡叫著:“臥槽,云老弟,你還愣著干啥意兒,快上啊,老烏龜本來就是讓你幫著收尾的,你他媽再不進去,就只能給這清江的百姓收尸了啊……”
“我倒確實該過去……”
轎子里的年青人苦笑著,感受到了城內投過來的目光,道:“可我不敢……”
“你跟那只鳳凰又沒仇,只是過來辦公事的,怕個毛?”
鸚鵡一生氣,自己就飛了起來,在空中轉了一圈。
城里某個茶寮座位上,一身考究黑袍的男子忽然也向西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家的貓。
這鸚鵡嘩啦啦撲扇著翅膀,又飛回了轎子,臊眉耷拉眼。
年青郡守笑道:“你怎么了?”
鸚鵡沉吟了一會,道:“我不想成為貓食……”
年青郡守嘆了口氣,忽然嚴肅的道:“你說我們是商量一下如何排除萬難的解決這清江城里的事情好呢,還是商量一下如何排除萬難的糊弄神宮那邊一幫子人的命令更好?”
“你可是黿國,不,整個大夏最年青的郡守,居然要問這么無恥的問題?”
鸚鵡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道:“一個丟臉,一個丟命,你說選啥?”
年青郡守笑道:“你果然很不要臉,那我聽你的!”
“他竟是真想借這魔寶成就元嬰不成?”
與此同時,清江城里的宗門長老,甚至是更遠一些,遠遠看著小徐宗主的幾位宗主們,臉色也已大變,他們雖然插入倒向了守山宗一方,卻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一幕,已不由得有些心驚:“倘若他成就了元嬰,無異于叛出大夏,我清江諸宗,都不知會不會受牽連……”
“事已至此,難道我們要和守山宗再做過一場?”
“這……這就賠了啊……”
無盡慌亂之中,感受了一番氣運變化的方寸,輕輕舒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他大袖微蕩,抬頭向前看去。
恰也在此時,小徐宗主正一手反掌持刀,身形微壓,向他看了過來。
方寸向著他點了點頭。
而在做出這個點頭動作時,方寸的目光,也一直在緊緊的看著小徐宗主的眼睛。
然后他竟微微對自己這個觀察對方的行為有些羞愧。
因為他沒有從小徐宗主眼中,看到半分的猶豫與不舍,只像是早就在等著他的暗示了。
方寸低嘆,轉頭看向了清江城的西北方向。
此時,那巫族月部的女子月寒妝,正端坐在靈井之前,此前他幫著守山宗兩位長老及一眾弟子借來魂力的大陣,已然散去,身前便只剩了一眼青玉圍徹,內中似乎有蒸騰的黑氣飛出,而里面的泉水,卻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下落的井,透著幽涼透骨之氣。
她的族人,此時正圍在了井邊,跳著一種看似有些癲狂,有些粗野,但卻莫名透出了一種神秘意味的舞蹈,而她的纖纖十指,這時候則是一直結著一個古怪而復雜的手印。
“可以了!”
月寒妝感受到了方寸投來的目光,忽然點頭。
而此時,正處于整個清江眾人目光交織之中的小徐宗主,便忽然抬手。
那一道已然凝聚了無盡氣運,看似只要他再握在手上一會,便可以給他帶來化嬰契機的斬首大刀,便這樣被他直接拋了起來,一掌拍在刀柄,大刀頓時化作流光,急急飛來。
“嗖!”
那一柄刀直接飛到了靈井上空,徑直鉆了進去。
“什么?”
無法形容周圍諸人看到了這一幕時的驚訝與意外,腰身皆在此時猛得挺直。
居然投入了靈井之中?
一時兩種古怪而激烈的情緒在心間升騰而起,他們的眼神都下意識變得有些瞠然。
那可是魔寶……
或者說,那是化嬰的機會,怎么自己棄了?
“看到了沒有?”
而方寸則是一邊看著靈井的方向,一邊向瞬間啞然的范老先生說道:“這就是他與你的不同,你坐在了這位置上,卻只想著偷竊,而他做了你的事,卻絕不會用這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來化嬰,他的道心,一直都很純粹,若讓我來說,他才是清江真正的不世奇才……”
“你……你……”
范老先生被這一幕驚住,驚怒不已,一時竟說不出完整的話。
而方寸在這時候,也已經緩緩抬起了雙手。
“轟隆隆!”
在這一場大戰,已近乎完全結束之際,虛空忽然再次震顫。
足有七艘巨大而沉重的法舟,忽然從清江城四面八方,緩緩升空,來到了方寸面前,無法形容那四艘足以遮天蔽日的法舟起湊到了方寸身后時,給人帶來的那種壓迫力,與那七艘龐然大物相比,方寸就像是一個小小的白點,但那七艘巨大的法舟,卻皆聽他的調度。
方寸手掌緩緩按向前方,七艘法舟便沉重而壓抑的緩緩向前推去。
它們圍繞著靈井,緩緩布開,吸引著無數人的目光。
然后方寸手掌抬起,慢慢握住。
嘩啦!
七族法舟之上,忽然皆打開了艙門,那閃爍著玉質精光的龍石,便同時傾落而下。
看起來便像一場大雨,同時落向了靈井方向。
在整個清江城的百姓都被這壯觀的一幕震懾住時,方寸低聲笑道:
“老先生,你看我這一口氣運來七船龍石救治靈井的樣子,像不像救世主?”
范老先生緊咬著牙:“那不是你的龍石!”
方寸背上了雙手,道:“現在大家都會認為是我送過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