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賣禁物與妖類,確實該殺,尤其是這些妖類,還是那等吃人都不吐骨頭的惡妖。
但說也奇怪,明明知道這些妖類勢大,便會吃人,甚至有一天吃到自己頭上,但卻也總是不乏一些人愿意和他們交易,這樣的事,方寸前世見過,而在這一世,卻也明顯并不罕見。
但方寸能看出來,小徐宗主對這一類人的恨意,明顯超過了平常。
雖則沒有與小徐宗主聊過這一類的話題,但結合自己入了守山宗之后,了解到的一些舊聞與卷宗,還有小青柳閑來沒事打聽過來的八卦,方寸倒是隱約捕捉到了一些什么……
守山宗,應該是在這樣的事情上吃過大虧的!
當年大妖尊犯北,妖焰燒遍萬里大地,守山宗及黿國南線各大宗門皆奮起抗爭。
也是在那一場大戰里,守山宗落得了一個長輩死絕,傳承斷代的結果。
而對于造成這種影響的那一戰,其實傳聞也有很多,有人說是守山宗得罪了神宮里的一些大人物,有意被放棄了,也有人說守山宗是被清江五郡所忌,有意沒有及時馳援,還有人說是守山宗貪功,攻得太深入,該退時不退,終于被妖尊手底下的妖魔團團圍在了里面。
而在這些傳聞里,還有一些不起眼的猜測。
那便是,守山宗是因為太不知趣,而最終招惹了此禍。
黿國一直有許多與大妖尊那邊做生意的,當初妖尊犯境之時,消耗的資源,甚至是手底下的妖兵妖將們用的一些法寶兵器,便也都是那些人販賣了過去的,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講,守山宗都不會喜歡這種私下里與妖類交易的人,他們的先輩,便是死在這些人手里。
正因如此,小徐宗主如今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這件事。
也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就連兩位長老,這時候也顯得認真了起來。
“除惡務盡!”
小徐宗主見三位長老都沒有調侃自己,才稍稍有了些底氣,道:“犬魔作亂一方,惹下如此血禍,自然該殺,但釀成此禍,卻也不見得只與妖魔相關,我守山宗如今既得百姓如此信賴,自然要盡到自己的職責,于公于私,那些敢與妖類眉來眼去的人,都該殺了!”
說著,有些敬重的看向了方寸,道:“方二公子,其實也是這個意思吧?”
“咳,宗主說的沒錯!”
方寸不動聲色,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其實他想說的是,守山宗如今有了這么大的名望,那么最重要的,便是要將根基彌補起來,名為虛,利為實,名望固然好使,可以讓人所向無敵,但卻很容易讓人摔個大跟頭,所以守山宗如今要做的,便是借著這名望,快速的夯實根基,這樣才能一步步走得久遠……
便如,各地的商脈網絡,與下方各處書院之間的交情與利益紐帶,郡府安插自己人等等,甚至烏鴉山那些救了回來的百姓,也可以盡快的安置到守山宗周圍去,當作宗門的根本。
畢竟,這些百姓,天生便對守山宗有好感,乃是最為合適的根基。
當然,因為小徐宗主說的也有道理,自己這個話題,也只好先暫時放一放了……
心里反省,或許以后自己這個賣關子的壞習慣,真得改改?
一場歡宴之后,守山宗弟子于無數百姓的熱情相送下,緩緩駛離了清江大城。
一番商談,該做的事,也都已厘清了。
遞貼子,要求郡宗嚴查那些與烏鴉山妖類交易的事情,自然由小徐宗主去做。
而烏鴉山一應的斬落,該如何與郡府及五大宗門分配,便由青松與寒石兩位長老去做。
這一件事倒是放心,從烏鴉山妖窟之中抄出來的金銀財寶,法陣玉簡,甚至是一些大妖骨骸等物,皆是好東西,擱在平時,怕是郡府與五大宗都會搶破了頭,可如今卻不同了。
現在的范老爺子與五大宗門,怕是視這些東西為蛇蝎,定然是不肯搶的。
但是守山宗拿了回去,卻可以用來打造法寶,布置山門大陣,甚至充盈寶庫……
而這些從烏鴉山救了回來的百姓,雖然范老先生已經說過會妥善安置,但那也只是方寸言語擠兌一下而已,終還是要帶回守山宗周圍落腳的,這是個精細的活,方寸考慮了一下,卻是將這件事交給了雨青離,他是自己看好的守山宗真傳大弟子,總該有些功德在手。
而方寸自己,卻是沒有多做耽擱,連夜便趕回了守山宗。
到得了山門之中,自然又受到了留在了山里的宗門弟子們的熱情接待。
所有人都知道,自這一日開始,守山宗便與眾不同了。
對于這些守山宗弟子們而言,雖然早就在煉身法找回來的時候,便已猜到了自家宗門會有這重新迎來輝煌尊榮的一天,但明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么快,如今距離那寶身法找回來,也不過才數月時間而已,孰料想守山宗便一下子在清江郡出了這樣一個大風頭呢?
非但這些親身經歷了一場大戰的弟子們皆感覺滿面榮光,便是一些之前心有擔憂,沒敢跟著去,或是當時確實在外面忙著立功德,沒來得及趕回來的弟子,也都是滿心的羨慕。
向諸弟子勉慰幾句,盡到了長老的責任,方寸便回了殿內。
經得烏鴉山一戰,他也有些事需要捋清楚。
“犬魔已斬,女神王回來的時候,便該將兄長的一些事告訴我了吧?”
對于方寸而言,這件事是最要緊的事。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或許與兄長的事情有所牽連的那些人或是事相比,自己還顯得太過弱小,在很多人眼中,甚至連螞蟻都算不上,但是當有了可以了解到那些事情的機會時,他還是想趕緊的抓住,慢慢隱忍,提升實力,或許是對的,但那不是自己喜歡的做法。
人總是會忘一些事,時間長了,再深的仇恨,也有可能會淡化。
自己不想到那時候再做這個決定!
而想到了這個問題,自然也就會引出來更多的問題。
頭一個問題便是,如今的自己,修為還是太低了……
旁人看來,自己斬殺犬魔,步步為營,輕而易舉,似乎不廢吹灰之力。
可問題在于,斬殺這只犬魔,本來就應該輕而易舉才是……
畢竟,這只是那七王殿的一條狗。
在另外一種語境里來說,這甚至不能稱之為狗,而是寵物!
能幫著主人咬人的,才叫狗,而這一只,之所以被扔在了烏鴉山,便是因為哪怕是服下了九氣九轉大道妙生丹,它也無法短時間內成長到可以幫那位七殿下去咬人的程度……
而自己呢?
才剛剛修成寶身不久的筑基境!
怕是便想當作棋子入局都不夠,只能算棋盤上的灰塵!
不過,有一說一,這一番斬殺犬魔,守山宗的術法,倒給了自己些驚喜。
尤其是那一式神冥百兵,更是讓方寸發現了一些更深層次的秘密。
這一式神通,他私下里磨煉過許多次,卻沒有與人交過手。
而直到這一次在烏鴉山上施展了出來,才發現這式神通的威力,似乎超越了自己的想象,尤其是那種真正面對強敵時,全副心神施展出來的神蘊,更是讓他感受到一種平時自己私底下怎么練習都無法生出的領悟,隱隱的,方寸感覺,這神冥秘典,似乎并沒有這么簡單……
“此前與兄長書信往來,記得他曾說過,任何一個宗門,立道時間超過百年,便會有自己的秘密,立道時間超過三百年,這秘密便肯定不簡單,而守山宗,立道應有千年?”
方寸不由得往深了想了些。
“一品仙圣,二品陰陽,陰字可以換成魔,陽字可以換成神!”
“守山宗原本叫作神冥宗,而其寶身法,則是喚作神冥煉身經,術法為神魔秘典……”
“這個神字,是加上了顯得威風,還是另有深意?”
愈發想著,方寸倒是對這神冥寶身更感興趣了。
“如今的我,修為還是太低,借著天道功德譜,有了三寸三分三厘的天資,也就有了對修行諸道常人所不能及的觸覺,而借功德背下了六經,又使得我擁有了對煉氣諸道的天賦,兄長推衍出來的無相寶身經,則讓我對這方世界的修煉體系,有了一個根基上的突破……”
“所以,我才能夠逆推神冥煉身法,才能略微感受到這神冥法的神異之處……”
“但我如今的修為,還是太低了,所以看東西像隔著一層紗!”
“能看到那里有東西,卻并不真切!”
“所以,凝光這道門坎,我應該考慮著邁過去了?”
心里暗著,方寸的心思也定了下來。
斬得犬魔,他已有了十萬功德在身,而這還不算,主要是通過守山宗弟子,以及自己之前馴服的那些江湖散修們等等的分成,前后這段時間的積攢,他手頭上的功德,也已超過了二十萬,那么,在筑基沖擊凝光這一層面上,自己其實已經差不多有了足夠的積累……
畢竟,煉息破筑基,與筑基破凝光,是不同的。
想要筑基,需要修煉寶身,尤其是自己修煉的是無相寶身,所以需要大量功德。
某種程度上,甚至需要掩人耳目,因為這是打根基,無法作偽。
可是筑基破凝光,需要的卻是天賦!
而天賦,自己已經有了!
身為仙師方尺的弟弟,在這一段,自己本就不該藏,反而要揚,揚得越高越好!
“入五宗參經義,破凝光的機會已經拿到了!”
“為免節外生枝,便該早日啟程!”
喝完了一盞茶,思緒也皆已梳理的清楚,方寸才將小狐女喚了過來。
“公子,給……”
耷拉著尾巴的小狐女將自己這幾天里抄寫的經義,雙手捧到了方寸面前。
方寸一把抓了過來,翻得幾翻,滿意的點了點頭:“我此次外出四天,每日讓你抄寫經義二十遍,四天時間便是八十遍,看起來倒是還不錯,我數數……嗯,倒是夠數了!”
小狐女立時露出了害羞的笑,尾巴向上揚了揚。
方寸忽然眉頭微微一皺:“嗯?”
小狐女兩只尖耳頓時支棱了起來,似乎有些緊張。
方寸慢慢翻了翻經義,目光落在了中間的那一疊上,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抬眼向小狐女看了過去,發現她已經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
“去把撣子拿過來吧!”
方寸放下了經義,慢慢的說著。
小狐女尾巴拖地,垂頭喪氣的拿過了雞毛撣子,遞在方寸手里。
“手!”
小狐女把毛絨絨的爪子伸了過來。
方寸皺眉:“把毛褪了!”
小狐女就施展變化,毛絨絨的爪子退去了白毛,露出了白嫩的小手。
“這時候倒是精,知道有毛墊著不疼……”
方寸心里想著,臉色卻是極為嚴肅,拉過小手就打。
“好好一只狐貍,還學會撒謊了你……”
“看看別人家的狐貍……”
“怎么就你這么笨,連個撒謊都學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