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乙被終九疇的犀利言詞逼迫的漲紅了臉。
拍案起身要為自己辨個輸贏出來:“境山雖處在鬼方腹地,是我藥王宗活動范圍內,但近些年來,總有些不怕死的,想要進鬼方探寶尋秘,你不也是......啊,那什么,闖了進來嗎?”
他不想說破終九疇探訪鬼方本就不是什么被藥王宗認可的行為。想想他救了師父,又成為自己的師弟,故而厚道的把話只說了一半。
終九疇目光清冷的掃過成乙,望向上首坐著的豐讓,淡淡說道:“我為什么來鬼方,又是如何陰差陽錯救了師父,自是已經與師父好好做了交待。二師兄不必疑心于我。師父有令不必張揚,我自是不會跟外人多說半個字。”
“我我、我怎么成外人了?簡直胡說八道。”成乙氣不過,委屈地看向師父。
豐讓扶額。像兩個孩兒吵架請求大人決斷對錯的長輩,他十分撓頭。
索性垂目避開成乙期盼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把話頭拐到另一處:“老二,你去了一趟千門鎮,結果如何?店鋪談下來了嗎?要花多少銀子?租期是多久?雇傭到掌柜沒有?開錢莊一來保證現銀充裕,客人來了隨用隨取。二來要安全,免遭逮人惦記,你雇到護衛了嗎?”
一連串拋出來的問題,像一個又一個砌城墻的磚石,把成乙砸的啞口無言。
他選中一家位置極好的店鋪,價格已經談的有些眉目,對方有個極大的后院,想要一起出手。他覺得閑來不忙時,在小庭幽院里歇上一歇,喝茶談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超出的預算,想要回來問一下少棠,她的銀子有沒有富裕。
現下被師父連環奪命問,他頓時覺得腦殼疼。
不出銀子只入股人力,就是件勞心勞力的事呀。
他找了一個與要少棠商議重要事的借口,從凌云殿匆忙退了出來。
三千多層臺階走完一半,他才暗暗覺出不對。
他明明在說要不要與毒仙門對抗一事,怎么變成了錢莊的事?
師父不是不管這件事么,怎么詢問的如此詳細?
成乙拍著腦門下了山,徑直回星辰閣去等少棠。
少棠得了謝十三帶來的消息,早就等在星辰閣。
叔侄二人見面后,沒有多余寒暄,直接切入正題。
少棠尋思一下他的建議,提出明日一早去千門鎮看看店鋪。
成乙接著把師父問他的那些問題,換成自己的考量一一道出。
少棠眼睛一亮,不知師叔什么時候想事情如此周全了?
“師叔背后有高人指點?”少棠忍不住問出來。
“渾說,師叔向來想事情思慮周全,還需要旁人指點?太小瞧你師叔了。你若不信,那你去找別人幫你。”
眼看師叔被人戳破要惱羞成怒,少棠趕緊笑臉賠不是。
師叔雖然處事沒有她阿父的大管事機敏圓滑周到,心思也沒阿母細膩可察微末,但師叔最大的好處就是實誠。
只要看一下他的臉,少棠就知他的心情好壞。
雖然她總愛在背后腹誹師叔才能與德行不能兼備。
但是,師叔卻是可依靠之人,即便他常常不靠譜,少棠也信他不會害自己。
師祖能用的人,自有優點與長處。
被少棠哄了幾句好話后,成乙終于覺得面子上過得去了,才慢吞吞從懷里掏出兩封信。
少棠開心地搶過去,仿真辨認信封上的字跡,一封是阿父寫來的,一封是小妹寫來的。
她小心翼翼拆開阿父的信,迅速瀏覽一遍,臉上流露出無法抑制的激動,眸光里閃著點點淚花。
成乙察覺不對,不安地扶起她低垂的頭,問道:“家里出了何事?你哭什么?可是你阿母有什么事?”
“師叔又亂說話。阿母沒事阿母好著呢。我是高興。”少棠用袖子抹掉眼淚,笑嘻嘻地看成乙,“師叔,我有阿弟了。我有阿弟了。高興嗎?開心嗎?喜歡嗎?”
說完,她揚著信像只歡快地小雨燕,飛快地跑走了。
成乙愣在原地,緩了半天,才嘆口氣悠悠轉回寢居。
回到自己的地盤,少棠關好門窗,躺在床上迫不及待拆開冉紹裳寄來的信。
小妹的字娟秀遒麗,比自己第一世寫得要有風骨。細看內容,字里行間俏皮生動,逗得她一個人在床上笑的打滾。
原來,那沈家與第一世一樣,剛到京都安頓好,便給冉府遞了拜帖。
沈家雖是高兮望族,卻一直在北天經營著自己的勢力。初到京都與人交好,投石問路,是必需之舉。
她們的阿父向來愛廣交好友,自是一來兩往與沈家熟絡起來。
如此按著第一世的發展,估計過不了兩年,兩家便要議下親事,結成兒女親家。
當初的自己,因著不辨忠奸,不識沈惟庸皮囊下的心臟是紅是黑,一門心思想嫁他。最后害得冉家闔府身首異處。
而這一世,小妹經她在信中點撥,早對沈惟庸此人有了不好的印象。
信中小妹說,沈家二公子剛到京都便病倒,一直臥床不起,身體時好時壞。
而沈家邀請阿母赴宴時,無意聽到幾位聚在一處的小公子,興致勃勃的八卦沈惟庸的頭發,好像稀疏的已經不成樣子。
沈惟庸為此煩惱不已,成日里著人尋訪救治方子,脾氣也不復往日溫和。
冉韶裳表述的語氣里頗是嫌棄。
少棠看到這兒,坐直身子,捧著信,無聲地笑起來。
笑著笑著,眼前的字漸漸變得模糊,兩行清淚緩緩淌過她嬌嫩的肌膚,一顆又一顆滴落到信箋上,洇濕了字跡。
情緒稍定,少棠鋪紙磨墨,寫完回信,信中除了叮囑小妹習武,照顧好幼弟,還向阿父討要他書房里的孤本九州食記,她要送給謝迎刃,助他在廚技上成為九州第一人。
傍晚時分,不出意料,少棠等來了六師叔尤不同。隨之跟來的是表情沮喪的師兄李智。
尤不同一點不覺得他給冉少棠下藥被揭穿有什么可尷尬的,進得門來雙手負后,悠哉悠哉的在庭院里東瞧西望。
“上次來的匆忙,沒仔細欣賞你布置的庭院。聽老三說,委實有京都古樸之風。”
冉少棠在心里扮鬼臉,直接開懟:“三師叔去過京都?什么時候的事?”
藥王宗每半年外放優秀弟子出山歷練,聽聞三師叔不喜離開境山一草一木,從未離開過鬼方的一畝三分地,最遠也就是距離鬼方最近的千門鎮打打牙祭。他何來京都的見識?
冉少棠毫無壓力的戳穿六師叔的謊言。
六師叔的膚色偏黑紅,所以少棠在他的臉色上無法判斷有沒有戳中痛點。
尤不同清瘦的身形在庭院轉完一圈,最終腳步停在南墻根下少棠新開辟的一塊藥田邊。
少棠剛撥完種子,藥田光禿禿的,露出來的都是新翻出的黃土。
尤不同瞇著眼,轉起了歪腦筋。
這個時節能種活的藥草品類不多,難道冉小鬼種的是毒物?
他撩起袍角作勢就要蹲下,一直盯著他的少棠眼疾手快抄起尤不同的胳膊,遞給緊隨的謝迎刃一個眼神,兩人一左一右架住他。
“六師叔,這里又熱又臟,咱們去廳里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