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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一十二 重返

  當蘇寧來到皇宮里面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前一天因為天色已晚,所以蘇寧就把李承乾留在蘇府里面吃了一頓晚飯,他親自下廚做的幾個菜,一壺酒,兩人邊吃邊聊,將三年中的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說了一下,當然了,酒一喝多了,什么事情都可以說出來。

  蘇寧關于教育孩子的某些困難之處,李承乾關于教育兒子的某些困難之處,對于他而言,教育孩子的壓力會更大,比如作為皇太子的嫡長子,李象就是下一位皇帝的嫡長子,作為嫡長子而言,李象的身份和地位是不言而喻的,李承乾自己還沒有做成皇帝,可是對李象的教育是不可以放松的。

  蘇寧同樣也面對著很大的壓力,來自于嫡長子蘇慶仁的壓力,對于嫡長子這一繼承家業的兒子來說,他的才能和行動力不一定要比他的父親更加厲害,但是他所需要的可能是更加的沉著冷靜,所謂打江山易守江山難,如果這個人他不能守住他的父輩所打下的江山,那么他就不配成為家主之位的繼承者。

  不過現在就談論這些問題顯然還是有些早了,畢竟蘇寧自己才二十四歲,李承乾的年齡還稍微的比蘇寧小了一點,不過兩人都已經是孩子的父親了,從自己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到了成為小孩子的父親的如今,十年就這樣過去了,兩人談論起第一次相見和之后的相處相交,總覺得無限唏噓。

  又是一杯酒下肚,李承乾嘆息道:“父親的年歲越來越大,精力也有些不如從前了,自從翼公去世之后,每個月總有那么些天,父親會把所有的政務交給我去處理,對于我而言,這的確是一種很難得的體驗,不過那難度,也不是一般的大,我總是戰戰兢兢,一點點錯誤都不敢有,生怕做錯了一件事情,就會引發很嚴重的事端。

  現在沒有人和我爭奪皇位了,青雀都不愿意來東宮看我,一看我就看到我在處理政務,然后他掉頭就跑了,他說他害怕見到那堆積如山的公文,其實我又何嘗不怕呢?壓在父親肩上的擔子太沉重了,我幾乎沒有辦法去承擔,但是我不承擔也要去承擔,我是太子,是父親的繼承人,父親可以做到的,我必須也要做到。

  而且父親給我的定下的目標不是開疆拓土,而是將父親打下來的疆土牢牢地把握住,打江山易守江山難,我們都知道,打江山反而更加輕松一點,可是守江山確實無比的困難,這三年,草原上有三次叛亂,半島有一次,倭州有一次,西域也有兩三次,當初我們攻打這些土地只用了幾個月,一支軍隊,可是守衛這些土地,我們卻要用更多的時間。

  父親是一位偉大的君王,沒有人可以否認,皇爺爺是大唐的開國皇帝,可是大唐最早的領土,有一半是父親打下來的,現在大唐的領土是原先的三倍有余,這些領土都是在父親的領導下打下來的,最大的功勞也是父親的,真的,三明,你真的不用擔心功高震主的問題,你根本震不了父親,父親只差一步就是圣君了,真的!

  三明,回來吧,回來幫我,別忘了,父親還有一個太子伴讀的名號賜給你沒有收回來,你可以來我的東宮,隨時隨地都可以來幫我處理政務,真的,三明,我一個人實在是太累了,這些政務簡直逼得我快要發瘋了,象兒又不是一個乖孩子,調皮的緊,三明,我真的是太累了……”

  李承乾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幾乎要把這三年來吃過的苦和受到的委屈訴說一空,平常找不到人可以傾訴,現在終于找到了蘇寧,可以毫無保留的傾訴他的苦楚……其實他不說,蘇寧也知道他的日子過得如何,在他賦閑的每個月,趙琛都會給他帶來一份朝廷一個月以來的行政措施和日常情況給他知道,這是李二陛下授意的,蘇寧都知道。

  這一次李承乾來,就是一個信號,三年前鬧的沸沸揚揚的秦瓊之死和儒法之爭已經漸漸平息,原本愈演愈烈的政治斗爭也逐漸轉化為了學術爭斗,李二陛下不會允許這些人把學術之爭牽扯入政治斗爭中從而威脅到他統治的穩固,儒道縱橫,如今大唐的三大家學術宗派,就如同魏蜀吳三國一樣鼎立,勢均力敵,難分高下,分別掌管幾個部門,相互斗爭,卻也在相互協作。

  避免朝堂上一團和氣是皇帝的權術要求,但是避免大臣們的分裂也是皇帝的權術要求,如何把握好這個度,如今大唐的皇帝李二陛下掌握的很好,可是對于李承乾來說,這才剛剛是入門級的難度,儒法之爭看上去是學術之爭,其實蘇寧早就看出來了,人治社會和法治社會不會共存太久,他執意扶持法家執掌刑部的主要原因也就是如此。

  古中國曾經有過主張依法治國而不是以人治國的政治派別,只是他們被儒家的強大所壓制了,但是法家思想一直都沒有被完全消滅,而是一直流傳至今,法家的強大必然會和以“仁義”為根本立足點的儒家產生無法調和的矛盾,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李世民可以用自己的權威逼迫兩大學術宗派暫時言和,可不是每一個皇帝都有李二陛下的威懾力,至少現在的李承乾沒有。

  蘇寧有理由相信李二陛下一旦故去,李承乾一旦登基,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儒法之爭,李承乾這樣希望蘇寧盡快重返朝堂,也是希望可以依靠著沒有明確政治傾向而傾向于實干的縱橫家強大起來,然后成為平衡儒法兩家的重要籌碼。

  李承乾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太子了,合格的監國太子。

  李二陛下比想象中更加注重培養李承乾的能力,更加注重李承乾是否可以成為他合格的后繼之人,但是蘇寧更加希望的是李二陛下可以主動禪位給李承乾,而不是等李二陛下去世之后李承乾登基,皇位世襲制度之下,有一種情況可以避免皇位的流血爭斗,那就是老皇帝主動禪位給新皇帝,并且扶持他走過最艱難的一段歲月。

  蘇寧不知道在李二陛下的心中是否考慮過他自己的皇位和大唐的傳承哪個更加重要,但是就如今來說,蘇寧知道,李二陛下絕對不會放棄皇位的,他才四十多歲,放在現代,還是個年輕人呢,正是壯年的時候,正是適合做大事的時候。

  蘇寧決定把已經修改完畢的蘇版《資治通鑒》獻給李二陛下,前前后后,整整八年時間,蘇寧足足拖了八年時間,真正的完全版在四年前就已經完成了,可是蘇寧不愿意那么早就把這本很有意義的史書放出去,在這最近的三年里面,他親自執筆,和崔孝義一起,逐字逐句的研讀,逐字逐句的琢磨,一個字一個字的修改。

  有些篇章一遍就過,有些篇章十數次更改,神機已經無法使用了,蘇寧難以再去謄抄原原本本的司馬光的意見,但是這也帶來了很多他自己的想法,他已經做了十年的官,經過了十年的大唐的官場戰場的磨礪,蘇寧的經歷不會遜色給司馬光多少。

  而且,蘇寧還做了一件很大膽的事情,以往寫史書都是新朝代記錄舊朝代,蘇寧不僅僅寫了前隋,更寫出了武德貞觀二代的事情,從隋末大亂,到李淵閣下建立大唐,再到李二陛下登基,然后是十年的大擴張時代,每一場戰斗,每一次生死之戰,都是他親身經歷的,所以,他寫的非常仔細。

  就連玄武門之變,他也并沒有避諱,當然他沒有決定現在就把那一章獻給李二陛下,而是要等合適的時機,蘇寧有一種預感,待到李二陛下可以直面自己曾經的野心和殘忍以及自私的時候,他就可以坦然地把皇位讓出去,讓年輕的充滿精力的李承乾登上皇位,而他笑盈盈的看著李承乾坐穩皇位,執掌大唐,放心地閉上眼睛。

  蘇寧前往皇宮的時候,是帶著十幾輛大車一起進入皇宮的,一起的李承乾面色極為復雜,看著手中的書稿,咬緊嘴唇,不出一言,時而看著身后的十幾輛大車,想象著那一本本蘇寧和他的助手們親手寫下的書,他就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不可思議……

  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八年,八年,那豈不是說蘇寧從十六歲開始就開始著手準備這一部宏偉的巨著了嗎?上至周威烈王,下至隋煬帝失國,前前后后千余年的歷史,在《三國》之后,這本真正的史書,真正的文學巨著,足以奠定蘇寧一代大師地位的作品,居然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翻開的是漢卷,關于漢武帝的篇章,既有對于偉大功德和獵獵雄風的歌頌還有贊揚,也有對漢武帝晚年鬧出的不少荒唐之事嚴苛的批評和辛辣的諷刺,既有對霍去病封狼居胥之功的美妙頌歌,也有對霍去病性情乖戾、不體恤士卒、欺壓良善的批評,毫不留情的揭露了這些人最真實的一面,有些言論,讓李承乾自己都覺得心驚肉跳。

  可是當他看向蘇寧的時候,蘇寧一臉的淡淡然,絲毫不像是可以寫出這樣辛辣之言的狂傲文士的模樣,按照古人的說法,才能越強,脾氣就越大,蘇寧從表面上還有日常的相處中完全看不出來脾氣,但是卻在文章中將自己的脾氣表露無遺。

  他痛斥劉邦是小人,卑鄙無恥,當了皇帝才小人得志,所謂大風歌也不過是一時興起,自己給自己編造了一個心胸寬廣的謊言,很快就自己揭穿了自己,大殺功臣,開了一個很惡劣的先河,不可謂不虛偽,也直言項羽魯莽短視,殘暴嗜殺,剛愎自用,目中無人,直言劉邦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比項羽更適合做皇帝,并且兩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承乾連忙蓋住了自己看到的篇章,很擔憂的對蘇寧說道:“三明,雖然這說的是項羽劉邦,但是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善于顛倒黑白之人,你此言太過犀利,萬一被有心之人篡改本意,你又如何是好?”

  蘇寧接過了李承乾手中的漢卷,展顏一笑:“我只是寫出我的想法,我的意見,我的話,陛下聽的太多了,如果這種話都接受不了,談何圣君?大唐因言治罪?要學習始皇帝焚書坑蘇寧?哈哈哈哈!若是如此,就當我是個狂妄自大的蠢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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