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敏的家,就是慶豐崔家。
是慶豐城數一數二的世家,即使是在整個伏波郡,也排得上字號。
千年傳承,書香世家,有過一門七進士,父子雙探花的榮耀,即使到了今日勢微,也依舊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這一代被寄予厚望的大公子,剛剛在府試之中得中第二名秀才,眼看就要踏上宦途。
——沒錯,就是崔非野那個倒霉蛋的崔家。
他雖然得中了秀才,但身佩昆吾劍的世家之子,沒能得到案首就是一種恥辱,所以這幾天崔家并沒有喜意,反而有一種非常沉悶的氣氛。
老太爺也在生著悶氣,沒人敢去觸他的霉頭,但是大小姐死而復生回來的大事,卻不得不稟告他不可。
崔非野的父親崔挺之一臉的驚惶,眉梢眼角雖有喜意,卻是不敢有一點顯露。
“父親,敏……敏兒回來了。”
能夠在老太爺面前說這事的,也只有他了。
女兒回來,崔挺之是高興的,但他也知道老太爺的脾氣,只怕這對他來說不是喜事,反而惹他生氣厭惡——但又怎么能不說。
“你說什么?”
崔老太爺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勃然大怒。
崔非野未曾得中案首,讓昆吾劍的投資幾乎變成了一個笑話,他已經是強忍著沒有發怒——不管如何孫子總算中了秀才,在這這種時候發火似乎也不大妥當,沒想到還沒過幾日,居然又出了這幺蛾子!
對于崔老太爺來說,崔敏早就死了,他們崔家,最好從來沒有這個孫女兒!
這是崔家的恥辱,他最好提都不要提起,反正隨妖怪去了。也沒有回來的機會,老太爺裝作從來沒有這件事,也就罷了。
“這賤人,回來作甚?”
老太爺拍著椅靠,滿面猙獰。
崔挺之嚇得跪倒在地上,臉色也極為難看,“父親息怒……說是被一位好漢所救。脫了妖怪的洞府,那水妖擄掠了不少好人家女子。都……都被救出來了。”
他說話磕磕絆絆,在老太爺的積威之下,一直都是庸庸碌碌,但這兩句話說得也頗有心思。
在老太爺面前,必須點出來也有別家女子被救的事實,那這件事就是怎么都瞞不下去,紙包不住火——否則的話,沒準這位老太爺真做得出來直接把孫女兒滅口的事兒!
“還有別家女子被救?”
老太爺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水妖性淫,擄掠女子倒不奇怪,原以為它在渭水之底永世都不會出來。當不知道也就罷了,沒想到還有什么多管閑事的豪俠去救人?
他心里早已把崔挺之口中的好漢恨得牙癢癢,但是聽說這事情瞞不住了,也只能暫時不發作,咬牙搖頭。閉目良久,這才咬牙點了點頭。
“那賤人剛回來,你讓她去內宅安置,準備兩個老嬤嬤看緊了,千萬不要讓她走脫……”
老太爺這咬牙切齒的語氣,哪里是在說孫女兒,簡直是在說仇人一樣。
“至于那位……好漢……”
老太爺皺緊了眉頭,“安排宴席,留他晚飯,老夫要摸摸他的底!”
要不是據說他還救了別的女子,老太爺害怕事情泄漏,他恨不得把孫女兒和這所謂好漢一起滅了口。
現在不能如此魯莽,那就先摸摸底,看看對方到底是什么人,有沒有后臺,消息傳播得怎么樣,再定行至。
崔挺之在父親膝下幾十年,哪里不明白老太爺的心思,心中一冷,眼淚幾乎要掉了出來,卻是不敢勸,只默默地退了出去。
直到背對著老太爺出了書房的門,崔挺之方才老淚縱橫。
“敏兒,你既然得脫虎穴,何必要回來?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不好么?”
他嘆息了一聲,搖頭不已。
雖然思念女兒,但更多地是希望她能夠活得更好,回到家里,老太爺豈能容她一個失貞的女子?
現在消息剛出來,或許不能太急,但頂多茍延幾日,老太爺一定會下手,以全崔家的清名!
李淳自然不知道那么多,他被崔家的人迎到偏廳閑坐,崔家人倒是客氣,上了好茶,不一會兒崔挺之也來作陪。
“多謝公子相救小女,請受在下一拜!”
崔挺之這句道謝倒是真心實意,他雖然庸碌怕事,但卻是真心關心女兒的。
李淳連忙把這中年人扶了起來,“何必客氣,妖孽作祟,救人本來就是男兒應為之事,豈敢居功?何況這次能夠救人,還靠崔小姐出了大力!”
他就是混進了妖王洞府而已,救人之事,其實全靠了崔敏自己,要不是她盜出碧玉玲瓏塔,李淳頂多能把小師妹帶出去也就罷了。
崔挺之是沒料到李淳那么年輕,原本心里還有幾分不在意,此時一看他的年紀,倒是也謹慎了起來。
如今的少年人又有好武藝,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卻是不可怠慢了。
說不定一日飛黃騰達,那這少年除妖救人之事,可是美談佳話!
——歷代名臣名相,倒有不少年輕時候有除妖救人的故事,也不知道是真事,抑或杜撰,但這少年若是有此一個由頭,得以揚名,日后科舉,也能占不少便宜。
只怕老太爺想要滅口的心思,肯定是不行了。
——說不定,還可以將女兒許配給他,或許能帶著敏兒逃過一劫,可惜敏兒已是殘破之身,最多只能給他做個妾侍,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嫌棄……
崔挺之是在為女兒著想,免不得胡思亂想,言語之中,就開始打聽李淳的來歷。
“未知公子高姓大名,家居何處?”
“在下姓李名淳,就在慶豐城城南井水胡同住。”
千萬劍盟給的房子離清靈館閣不遠,也算是一塊不錯的地段。
“哦?”
崔挺之吃了一驚,“城南井水胡同,莫不是劍盟的產業,公子……公子已有功名在身?”
這么小小年紀,就有功名,那可了不得。
再想起此人的名字,崔挺之愣了一下,陡然間反應過來。
“你……你就是今科府試的案首,李淳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