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皇宮的深處,也同樣有一位臉上的皺紋已如橘皮的老人嘆了口氣。
他身邊的小太監伶俐,趕忙詢問。
“老祖宗,有什么事嗎?”
這位老人乃是首領太監方謹,在禁宮已經七八十年,是所有太監的祖宗,他當初在開國太祖的身邊,如今,已經伴隨了七八代的皇帝。
說他是禁宮之中實力最強之人,也不為過,因為他已經踏足到了封神的邊緣。
他的劍,從來沒有人見過。
因為見過的人,都已經死了。
他也感應到了皇家檔案館那位老人的變化。
“沒什么事,只是老皇叔又有些不舒服,奇怪了,今天也沒有打雷下雨啊……”
方謹的眼睛已經半瞎,但根本不用看,他就知道外面的天氣如何。
“對了,今天御膳房不是做了雪蓮子羹嗎?皇上和太子都沒用,你去端一份給老皇叔吧?”
一個絕頂高手,六十年都只能困在一個方寸之地,那是什么感受,方謹完全可以理解。
“是!”
小太監正要出門,方謹又突然搖了搖手。
“慢!”
他沉吟了半晌,臉上露出蕭疏的表情,“還是算了,老皇叔不見得喜歡這樣。”
方謹擺了擺手,向后靠了下去,臉上帶著一絲黯淡的神情。
小太監不敢再多問,這間屋子,也就沉默了下去。
而李淳依然能夠感覺到那種靈魂中的悸動,一剎那之間,他仿佛是走進了這老人的心中,浮光掠影地看到了他的雄心和失敗。心中不免也是一陣惻然。
想不到只是四個字,就能將這個純粹的劍客刺激成這樣,甚至會將自己的情緒完全袒露。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個老人的這種性格,才會成為如此純粹的一名劍客。
他幾乎是將自己完全地化成了一把劍。
——從此時開始,李淳就知道自己沒有生命危險了。
因為老人的意志當中。并沒有殺機。
或者說,一開始老人就沒有殺他的想法,但在他說出萬象天界四個字以后,那就更加的沒有什么想法了。
所以李淳只是在等,等這位老人的心緒平復下來。
他不需要等多久。
老人是絕頂的劍客,縱然因為一時的波動會失去控制,但是找回自己控制的時間,也要比任何人想象的都短。
“萬象天界,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嗎?”
老人的語氣之中。似乎稍微多了一點點親切,但是這種親切在他那種冰冷的劍意之中,并不明晰。
“大概知道。”
李淳苦笑。
雖然廢老頭給他略微做過解釋,他也有些自己的推理,但是萬象天界到底怎么樣,他也不清粗。
老人略微有些失望。
“是啊……彌天世界之人,哪怕是神祗,又有幾人能知道萬象天界的情況呢?”
像這種下層的小世界。就算是以天帝之尊,在萬象天界之中也未必有什么地位。投身而來的神祗,至少有一半是在萬象天界混不下去,才會到這里來吧?
他們,又怎么會將萬象天界的事情流傳出來呢。
“那你為什么要去?”
老人在繼續提問。
“因為那里有我重要的人,我必須去把他帶回來。”
李淳此言一出,老人的身體又是一頓——不過這一次。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沒有讓這種情緒化作張揚的劍意。
“你知道萬象天界是什么樣的地方,為了一個人,你還要去嗎?”
老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詢問。
“就算是比龍潭虎穴還要險惡。既然已經做了約定,那就一定要去。”
李淳很從容的回答。
這本來就是他內心的想法,沒有絲毫的假裝,即使是在老人冰冷的劍意壓迫之下,仍然是回答的非常爽利。
老人沉默了。
良久,他才點了點頭。
“少年,你比我有勇氣。”
他嘆了口氣,慢慢地站起身來,李淳可以發現他的身軀雖然已經開始佝僂,但仍然可以看出年輕時候高大的身材,腰桿,也盡可能地挺得筆直。
“所以,你膽大妄為的走捷徑,甚至敢闖到我這里來。”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老人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線笑容,但是因為很快就消失無蹤,李淳也不能肯定是否真的看見了。
“好吧,算你幸運,今天老夫的心情好,你可以去拿這次考試的考題……”
他頓了一頓,然后突然閉上了眼睛。
“但是在我睜開眼睛之前,你必須把一切都恢復原樣,自行離去!”
“好!多謝前輩!”
李淳大喜過望,朝著書架奔去,直到跑到一個書架面前,才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回頭詢問。
“那個……前輩,你能不能指點一下,那考題到底在哪兒?我剛找了半天還沒找到……”
老人重重地用劍拄地,苦笑不已。
他搖了搖頭,終于還是告訴了李淳。
“就在西面書架第一份,你趕緊看,趕緊走!”
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中長劍,實在不想再聽到這個白癡小家伙的聲音。
李淳不敢再多說,趕緊抓起檔案,一瞧果然是今年會試的考題,趕緊翻開,細細查看,等到把整本檔案看完,這才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靠!這些考官果然奸詐!”
會試,考的不僅僅是劍法、悟性,同樣也考的是人心。
有足夠好的劍法和悟性,不見得能夠成為地方之主,而同時擁有力量和手腕的人,才能真正為朝廷所用。
進士的考試,嚴格就嚴格在這里。
李淳自問,若是沒有看到這個考題,只怕自己當真面對的時候,真是未必一定能夠成功。
畢竟……從骨子里來說,他還是個好人哪!
“還沒好嗎?”
老人開始催促,李淳一緊張,趕緊把檔案合上,恭恭敬敬地放回書架之上,這才笑嘻嘻地對老人行了個禮。
“多謝前輩成全,那小子就先走了!”
“嗯!”
老人點了點頭,李淳哪敢多說,躡手躡腳就朝著大門走去。
“對了,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老人大概已經許久都未曾與人交往,甚至在最后才想起來問名字。
李淳愣了一愣,“我叫李淳。”
不知怎的,在這老人面前,實在沒法說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