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最大的弱點,是兵士們的肚皮。
——拉丁諺語 德米特留斯是幸曱運的,當軍團兩天后開撥離開化為廢墟的阿米蘇斯后,因為熱水擦洗和吃著熱食,即使只是大麥粥,但畢竟讓他抗了過來,現在擔架上的他,更關心的是容顏有沒有受損的問題。
李必達偷偷向波蒂借了十個德拉克馬,雇傭了其他兩名宿營奴曱隸,把德米特留斯抬著走路,這位猶太奴曱隸顯然充滿著感激:“你是義人,你必會得到我的恩報。”
而阿狄安娜始終沒有機會去見路庫拉斯,因為海布里達的百人隊一直被留在營地,不準進城,連帶著所屬的奴曱隸也享受相同待遇。
據兵士說,路庫拉斯進入阿米蘇斯后,流下了眼淚,他對部將坦言:“我過去常羨慕蘇拉的好運氣,今天我的這種羨慕之心更加強烈,因為蘇拉曾保護雅典免于兵禍。”這位將軍把幸存的市民召集過來,發給他們重新安家置業的經費,并勉勵他們把尚在人世的親友喊來,重建阿米蘇斯這座偉大的海港。
大約三天,阿米蘇斯的亂象結束,滿足的軍團兵士,情緒慢慢平復下來,退出了城垣,重新回到了營地。
接下來,路庫拉斯的軍事行動繼續順利開展著,各個分遣隊攻城略地,不久連本都王國的首都錫諾普,也投降了——米特拉達梯六世安排留守此處的,是八千名西里西亞的雇傭兵,大多是海賊出身,根本無心守城,在僅僅五個大隊的羅馬兵士的進逼下,就縱火焚燒了城市,乘船溜之大吉了——但這次羅馬的兵士,沒有再洗劫錫諾普,因為他們的貪欲在阿米蘇斯得到了滿足,這似可以讓路庫拉斯稍感欣慰。
在米特拉達梯在黑海南岸的根據地全部易色后,路庫拉斯派出了年輕的軍事護民官阿庇斯,前往亞美尼亞的都城,阿塔克塞塔,要求亞美尼亞王特格雷尼斯,交出他的岳父即米特拉達梯六世,現在正托庇于亞美尼亞某處領土之中。
阿庇斯的旅途是漫長而艱辛的,他得穿越密林、峻嶺、鹽水湖,而后達到一片高聳山巒環抱中的,亞美尼亞都城,阿塔克塞塔。這是一座巨大的白色要塞,兼顧著政治與軍事的意義,而且設計者,恰好是百年前羅馬人的死敵——漢尼拔,當時這位迦太基的雄獅正在亞細亞避難,極力勸說亞美尼亞王阿塔克尼斯,以迦太基城為模板,在此構筑能控制四方的都城,將“迦太基城”從海上復制到山地里。
當亞美尼亞的貴曱族們紛紛質疑國王與漢尼拔的決斷時,他們詢問“那些拉丁人距離我們這么遙遠,為何要費時費力建這座城池,來防備這樣虛幻的敵人呢?”漢尼拔回答道:“是的,他們現在距離你們很遠,但只是現在,他們一定會來到亞細亞的,會以你們想象不到的神速,來到這塊土地,并且征服這塊土地。為了避免百年后淪喪稱臣的命運,現在必須做到有備無患。”
百年后,亞美尼亞人幾乎忘記了漢尼拔的警告,他們更享受這座城堡給他們軍事事業帶來的便利——五萬名精銳步騎兵依托著它,四出征戰,特格雷尼斯征服了無數周邊的王國和蠻族,也模仿波斯的皇室,自稱起“萬王之王”來。
現在,志得意滿的特格雷尼斯,開始覺得這座山城窩在僻壤之處,無法體現萬王之王的優越與奢華來,于是他又在陶魯斯山脈前的平原之處,強拉了無數工匠與民夫,蓋了一座平坦的希臘風格的大城,準備作為將來的新都,都城的名字也以他的姓名來命名,叫特格雷塞塔。(塞塔即城市,意思是“特格雷尼斯的城市”)
現在雖然是深秋季節,特格雷塞塔卻沉浸在狂歡之中,官員、平民甚至是奴曱隸,不下兩萬人,全都涌曱入了依靠山麓而建的大賽馬場上,橢圓形的多層跑道,四角設著青銅反光鏡,作為賽手轉彎的標志。觀眾如山如海,窮人坐在臨時敷設的席子或凳子上,富人則在奴仆的衛護下,全家端坐在小幾與陽傘下,而賽馬場四周的樓宇露臺,那則是全城最有權有勢的,市政官、總督或者王族才有權力站立其上觀看的地方。
一聲鑼鼓響,觀眾們呼嘯與喝彩聲掀起了一片片海潮,六名優秀的賽車手風馳電掣,然后一圈圈急速轉彎,隨著裁判處六只金海豚的依次落下,不斷有賽手的車子在急轉彎時被撞毀、支解,每當這血腥一幕突然出現時,都會激起觀眾更大的尖叫、咒罵與歡笑,因為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他們都會在這種賽事里,博上自己的財產賭賭運氣。
向南的一處帶著葡萄藤花架的露臺上,一名身材異常巨型的魁梧大漢,胡須異常濃密,坐在象牙圈椅上,有些不悅地用手怕打著欄桿,低著頭看著下面的賽事,顯然他資助的賽車手處于劣勢。
身邊的奴曱隸與扈從,個個都穿著華美的絲綢短衣,不間歇地給這位大漢奉上裝著水果與美酒的黃金杯盞盤子。突然,賽馬場上一聲巨響,那是在最后一圈,兩輛馬車的決賽處,那巨漢很是惱怒地跟著響聲,將金盤子往地上一擲,然后站起了身子,“法奧比這個拙劣的馬師,他欺騙了我,騙了我的馬,騙了我裝飾珍寶的賽車,也騙了我幾個最漂亮的女奴——剛才那下,他最好當場摔死了,否則明天他就會活得比死還難受。”巨漢發著火時,渾身的肥肉有節奏地抖著。
如潮水般的歡呼聲里,對面一處露臺上,一個富翁笑容可掬,還挑釁式地端起了酒杯,向這方向的巨漢致意。
“這家伙是誰?”巨漢瞇著眼縫,盯著那人問到。旁邊的一個老者,顯然是侍衛長身份的,聳聳肩,回答說:“誰知道,反正他是冠軍馬師的資助人。”不久,一名認得對方的奴曱隸上前,低聲說了兩句。那巨漢拍了拍手掌,吩咐:“來人,給我給對面露臺的,來自薩迪斯城的阿爾西烏斯先生,送去一盤榛果,向他傳達本人的敬意,祝賀他的馬師在這次決賽里撥得頭籌。”
而后,在奴仆和斗劍士的簇擁下,那巨漢挽著身邊一名盛裝艷曱婦的臂彎,下了樓,登上了一個安著孔雀羽毛的氅傘的抬轎,緩緩地離開了人聲鼎沸的大賽馬場。
“兄長,看來你的心情欠佳。”那艷曱婦與巨漢親昵地坐靠在一起,撫摸著他的大胡子。
“可惡的法奧比,可惡!也許我的心情一天都不會好了。”那巨漢咕噥著。
這時,賽馬場北面的露臺處傳來了尖叫聲,那個叫阿爾西烏斯的薩迪斯富豪,臉色鐵青,口吐白沫,在不知所措的仆人注視下,躺在地上抽曱搐著,地上滾得到處都是榛果,不一會兒便氣絕了。
在離去的抬轎上,那巨漢聽到了傳來的聲音,笑了笑,也撫摸了下艷曱婦的栗色頭發,說:“不過,現在心情稍微舒暢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