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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小凱旋式和斗拳(下)

  周圍的平民,包括熊孩子的父母,都嚇得呆住了,一陣塵土滾滾中,幾個熊孩子口角出血,蜷縮在地上,滾來滾去地呻吟著。卡拉比斯站直身子,抖了下頭發,長呼一口氣,對波蒂小聲說:“拉緊帕魯瑪,跟在我身后。”

  這時,反應過來的眾人,開始把卡拉比斯包圍了起來,其中一個年輕的貴族,看樣子像是昨天在廣場追隨喀提林的那家伙,對卡拉比斯恐嚇道:“你完蛋了,異族人,你傷害了羅馬的公民,還是在白天,你的行為等同于夜盜,我們可以有權鞭笞你,鞭笞你至死,完全符合羅馬的法律。”

  在人群里,卡拉比斯一面緊緊拉著帕魯瑪,一面將手伸到斗篷下的劍柄,對那年輕貴族回了句拉丁語:“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施我以侮辱,報之以毆打。若施我以鞭笞,我就必報之以劍刃。”這句話,居然是卡拉比斯引述的十二銅表法里的“私刑報復”的環節,那年輕貴族愕然了下,這異族自由民居然會談法律?

  “別妄想了,你是異族人,根本不適用于羅馬法。”

  “iurisgentiumsunt,itaqueinteromneshomines,sivecivesromanes,siveperegrinos,valent!”卡拉比斯沉靜地邊走邊反駁,意思是“萬民法,適用于所有人,不管是羅馬人,還是異族人。”

  早先,羅馬只有一套市民法,適用于公民;后來隨著外事糾紛和異族人的增多,又制定了一套萬民法來。卡拉比斯心中根本不懼這些人,那天凱利的所作所為十分明了了,什么公民特權,不過是這些領救濟糧用票乞食于軍閥財閥的窮鬼的遮羞布罷了。

  那貴族青年急眼了,大喊了句:“打死這個異族人,最多是向他的庇主賠錢,羅馬的公民們,難道沒有法律和神保護你們了嘛!”那些平民受到鼓動,就蜂擁而上,舉著木棒和鐵棍,卡拉比斯一咬牙,自斗篷下拔出了明晃晃的短劍,做了個軍團兵士般的劈刺姿勢(其實他根本不會做下一步),“都給哥滾開,不準碰哥的家人”,那些人又受到驚駭,紛紛后退了起來。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時,外面一個披著白色大氅的高瘦老人,喊到:“什么時候羅馬城的法庭,擺在了街區了?”眾人及卡拉比斯轉眼一看,那人居然是在錫諾普被俘的希臘修辭學家泰蘭尼昂,他從另外個路口走來,恰好看到了這一幕,“哦,這不是我的老朋友卡拉比斯嘛,你也隨著凱旋將軍路庫拉斯回羅馬了?”

  “是的,學者!我也是坐阿波羅號回來的,不過你和將軍在貴賓艙里,沒注意到我們全家。”卡拉比斯喊到。

  “不要叫我學者,這樣顯得我過分孱弱了。”那瘦老頭晃悠晃悠地走近了人群,說“我現在也是路庫拉斯的自由民,受他的庇護,要在城里開設修辭小學院,你知道路庫拉斯的宅邸在何處?羅馬簡直就是個無序的雜貨場,抱歉,它的街道幾乎沒有直的。真是要了命了。”

  那貴族青年急于逞威,大罵道“滾開,希臘佬”,就沖向了泰蘭尼昂,要對他飽以老拳。卡拉比斯急忙呼喊,叫泰蘭尼昂讓開,哪知泰蘭尼昂刷的一拳,就在那“黃金青年”的鼻梁上開了道場,那家伙往后仰倒,帶著彩虹般的鼻血。

  隨后,泰蘭尼昂跳入人群,左遮右擊,幾下子就利索地擊翻了幾名手持兇械的家伙,把卡拉比斯看得目瞪口呆。

  最后,群人倒拖著那年輕貴族和幾個熊孩子,紛紛辟易,泰蘭尼昂咕嚕著“也不要叫我希臘佬”,重新用手整理了下稍稍散亂的白發,對卡拉比斯笑著說:“朋友,能不能帶我去將軍的府上,我覺得我們應該恰好同路。”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區上,泰蘭尼昂問:“我可不知道,卡拉比斯你居然還懂得羅馬的律法。”

  “是的,以前在軍營里,侍奉過庇主一段時間,他隨身帶著不少律法的書籍。”卡拉比斯回憶著說到。

  “對的,不過卡拉比斯,我誠懇地建議你,在羅馬這座城市里,需要學習的東西很久,但不包括律法,你是知道的,律師與服役是羅馬公民從政的起點,這方面他們不會給異族人機會的。你不妨研習下修辭,只要你獲得了希臘學派的精義,在某個風景旖旎的小島上開設個小學院吃昂貴的束脩,是件多么愜意的事情,也不會因你自由民的身份而吃跌。”泰蘭尼昂微笑著建議說。

  卡拉比斯低頭思考了會,又看到了身后的波蒂與小鴿子,然后跑到了泰蘭尼昂的面前,大聲請求:“學者,您剛才的拳術是什么?”

  “哦,那個,那是我業余的一項小小研習,它名叫斗拳,是希臘拳擊和色雷斯古武術的結合體,我年輕時去色雷斯的薩米特兒島學的。”

  “可是,百夫長海布里達不是經常嘲諷希臘人沒有體魄和戰斗精神嗎?”卡拉比斯奇怪地繼續追問。

  泰蘭尼昂撇撇嘴:“可能吧,也許是我們思考哲學方面的東西太多了。但希臘人并不羸弱,比方我,就會角力、斗拳和游泳,這也是我們希臘人陶冶情操的幾種額外的方式。”

  “那請教我這種斗拳吧!”卡拉比斯大喊著懇求道。

  希臘的學者停下了腳步,然后溫和地笑起來:“卡拉比斯,以你對語言的精通程度,我覺得學習修辭與邏輯是最好的。而你居然要學習這門末技,實在讓我吃驚。”然后他單手將鞠躬的卡拉比斯扶起,“不過求學總是好的,去見完路庫拉斯后,第二天你就來河口的一個帶花園的圓頂白色建筑那里來找我,學費是一個子兒也不能少的,一天十五個德拉克馬,我倆是老朋友,夠優惠了,一般我教授修辭學是一天五十個德拉克馬起。”

  擦,一天十五個沉甸甸的銀幣,那么學完出師,起碼一兩千個德拉克馬就報銷了,但在羅馬城這種充滿漩渦的都市里,身為一介草民,必須先要學習的,是保身的技能。

  不一會兒,帕拉丁山上的榆樹叢里,路庫拉斯宅院的大門友好地開著,卡拉比斯走在前,恭敬地引導著新師傅泰蘭尼昂走了進去,在前院的葡萄架與噴泉邊,很多受路庫拉斯庇護的自由民,以及城中的顯貴,都站在了那里,凱利在挨個發錢,將錢袋送到卡拉比斯手里說,對方還算佩服地贊揚了下:“凱旋式做的不錯!”

  “諸位,我、馬可斯還有凱利,感謝你們的到來,更感謝你們在凱旋式上給予我的協助。”拱廊上,身著紫袍的路庫拉斯,在弟弟馬可斯的陪伴下,走了出來,然后他就杵在那兒,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在卸任執政官后,就是元老院的一分子了,政治生涯已然達到頂點,或者說是終點,隨后他將人生最后的希望和精力,都寄托在對米特拉達梯的戰爭上,希望能夠在羅馬城的歷史中不朽,但這場戰爭的結果,不能說他輸了,但也不能說他勝利了,最后帶給他的,只有個模糊不清的判定,已經同樣模糊不清的一個小凱旋式。

  歷史,已經把他丟下了。

  一陣落寞中,路庫拉斯強忍著,微笑了起來,用手招呼著,說:“今天,所有的客人,都請在宴會上盡情歡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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