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哉,哀哉,凡有船在海中的,都因她的珍寶成就了自己的富足,而她卻在一時之間就化為了廢墟。”——《啟示錄》關于巴比倫城陷落后的敘述 這數日,薩丁尼亞的卡利亞里港都要忙到飛起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揚起帆劃著槳,來回在海面上穿梭著,不斷有超載的船只傾斜著擱淺在棧橋邊,但商賈們還在跳著腳,要工人們往那邊裝載更多的糧食,來換取平衡。
船隊的主人笑了,開始榨取更多的中間利益,他們在船艙上標上等級來,不同區域的,不管是裝人還是裝糧食的,都收取不同的價格。
莊園主也笑了,他們以比往年高兩倍甚至三倍的價格傾銷了小麥,而且本人不用負責運輸和銷售,反正商人們直接把錢物擺在莊園里,然后直接拉走麥子,還有比這還輕松愜意的嗎?很多財富一下膨脹起來的莊園主都考慮在卡利亞里城里購置別墅和公寓來,他們需要在未來的房子里畫上風景畫,建好壁爐,使用四季不斷的花卉打扮,祖先和神的祭壇前要擺上豐足的罌粟子、蜂蜜酒什么的,這樣他們在農忙的季節可以在鄉下的莊園里監督奴隸工作,農閑的季節他們就帶著家人與高級奴仆去城里住宿,那兒有花樣繁多的娛樂、社交活動。
但數日后,那些最渴望笑起來的商人們卻笑不起來了,他們本來的計劃是把小麥在羅馬城附近的港口碼頭卸下,進入倉庫,等待著元老院派專員來出大價錢收購,反正國庫現在因為米特拉達梯戰爭的入賬,十分充盈,在周邊地區直接交給收購專員。也能節省大筆路費。
可是,等到他們在第勒尼安海一側的奧斯蒂亞(奧斯蒂亞大街正是通往此海港)、阿迪亞、阿文尼奧姆乃至更遠的薩利尼,把船隊靠岸后,卻發現早已又另外支自北而南下來的龐大船隊,集中在這幾個地區以比他們低廉不少的價格,拋售起糧食來,當地的很多小商隊一接到這些糧食。就瘋狂地往羅馬城去轉售,而元老院的專員連個影子都沒看到——人家的路途花費也是很寶貴的。
“是來自伊特魯尼亞地區的麥子!”
在喀提林死前,卡拉比斯和一幫騎士、商會自由民就著手在此地建立了“經濟共同體”,當然還有克拉蘇這個大金主在撐腰,他們開采了當地的鐵礦,或直接用葡萄酒在高盧凱爾特人那兒買來大批質地優良的鐵農具、器皿。實行肥料、道路、運輸船只車輛的共享,在薩丁尼亞還是一團搶購鬧騰時,就攜著集體收獲的麥子迅速搶先南下,先不去羅馬,直接在這些地區“堵截”薩丁尼亞商隊。
果然,這幫來自薩丁尼亞的商隊慌張了,有些人決心破釜沉舟。變大船為小船,又雇傭了很多人力,沿著梯伯河奮力往羅馬城運糧,但該河是出了名的運力不足、靠岸口不足,只有個能承載大規模運輸的地區,就是用原先瓦林公寓廢墟改建的“卡拉比斯河道大倉庫”,卻也神奇地人去樓空,沒任何人在彼處裝卸貨物。更無論倉庫和吊機的運作了,只有燈塔上的“帕魯瑪歡迎您”的字樣,還熠熠生輝著。
同時,自各處城門涌入的伊特魯尼亞優質小麥,就在薩丁尼亞商隊們欲哭無淚時,神速地占據了羅馬全城的市場,專員們這時出現了。但他們明顯對經歷海運、期貨搶購后價格飛升的薩丁尼亞小麥不感興趣,打上彼處印記的陶罐他們碰都懶得去碰。
沒超過一個集市日,薩丁尼亞小麥慘跌,很多商隊只能在奧斯蒂亞、阿迪亞就地以極低的價格出售滿船滿船的糧食。有個別不信邪的,開著船在沿岸的港口一點點販賣,沒多長時間就有付不起船錢的商賈,被憤怒水手扔下了海。當然,集中跑去收購薩丁尼亞麥子的,主力依舊是伊特魯尼亞的商人們,他們現在已不差那么些錢——羅馬城的糧食儲備已然飽和,價錢也很公道,元老院的父親們都很滿意,準備與該地的維拉農莊簽訂長久的糧食承包合同。
至于被逼以跳樓價賣出的這批薩丁尼亞麥子,則被卡拉比斯的同伙往布林迪西港的倉廩里輸送,他們花了比這批廉價麥子幾倍的價錢,在該海港大興土木,不過不是斗獸場與劇院,而是一棟棟設施齊全的倉庫。
因為馬上龐培就要帶著十個軍團的老兵在此登陸,羅馬城的非武力范圍,北方是不允許任何軍隊越過盧比孔河,南方則是布林迪西港,但那六萬到十萬的兵士不是瀉地水銀,上岸就無影無蹤了,他們要留在這個海港等待土地安置和退休金,吃喝拉撒大部分都要國家負責的。
那時候,又是一大波傾銷,而且是廉價傾銷,卡拉比斯早就測算過,在古羅馬地中海世界里,一輛運載量普通的車輛,裝滿小麥,每多走一百斯塔狄亞,成本就會上漲一百塞斯退斯。而像我這種,掌握訊息事先囤積好的,定價哪怕是對方的一半,也是大賺特賺。
哼,外地那些七轉八轉運來的價格高昂的糧食,怎比我,用伊特魯尼亞的小麥擠垮了薩丁尼亞的,再用薩丁尼亞的麥子,去擠垮別處的!
秋季來臨時,奧菲勒努莊園里,這幾天什么東西都返回來了,樓梯、青銅器皿、家具、地毯、壁畫、酒器各種東西,還有奴仆和農夫們也陸續回流。卡拉比斯愜意地坐在花廊石椅上,喝著納涼的薄荷水,這莊園不錯,風和日麗,該下雨時才下雨,他也很想在某個地區毗鄰湖水或海水邊,購置處差不多的,不過現在還不是談激流勇退的時候。他與哈巴魯卡一起在監督著,匠師正在細分田地,在間隔處播種百里香、罌粟、三葉草和蜂花等東西,并繞著院落和莊園搭建蜂舍與蜂箱,而哈巴魯卡那邊則開始布置養殖蝸牛的陶甕,里面用麥粉與葡萄汁沫好,就自由地放在溪流和樹蔭下,蝸牛就喜歡這樣的陰濕環境,水池里不但下了魚種,還放養了肥鵝,待到它們成熟時,就往嘴里不斷地填食物和酒水,再以高價出售它的最美味的肝臟。
小寡婦尤莉亞心情說好,也不好,她覺得那個男人既把莊園還回來了,也把莊園奪走了。她在擦拭家具和器具時,突然看到了衣服箱子里,有一件他父親留下的托加長袍,那種用厚實的羊毛料織就的,黑藍色的家伙,羅馬男子必備的禮儀衣服,就像現在的西服般重要。
她將這折疊好的長袍放在地毯上展開,又撫摸著上面的細細褶皺,想起來他父親當初就是被祖父剝奪了貴族身份,就把這長袍仍在了奧菲勒努,帶著家人當然也扔下了她,遠走小亞羅德島,最后死在了戰亂之中。
樓宇半拱頂下的窗戶下,尤莉亞舉著長袍,看著在花廊下頤指氣使儼然主人般的卡拉比斯,心中有些混亂,要知道哈巴魯卡在船隊上的投資回報,一下就入賬了十幾個塔倫特,但這個卡拉比斯還一副不滿足的樣子,他搞垮了大部分島上的商隊,還在規劃著奧菲勒努莊園的未來藍圖,哈巴魯卡聽他的,莊園新進來的工匠、農夫、奴仆甚至廚娘都開始聽他的,這種喧賓奪主的感覺實在有些太討厭了!
金色九月的陽光下,尤莉亞輕輕用手,比劃著卡拉比斯的身影,又比劃著他父親的托加長袍起來,隨后她的眼睛,盯到了衣服箱上面的匣子里,那里正好有努馬王的指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