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媚香樓,香扇墜聆琵琶音。
秦淮岸邊,悠悠浮著脂粉暗香。一位位艷冠天下的名妓,讓秦淮慢慢染上了褪不去的艷色,似乎提起這兩個字,口齒間都會帶上幾分纏綿婉約,耳邊恍若響起輕潤婉轉的美人輕語。
一曲琵琶名動天下的李香君,更是其中翹楚。
戲臺之上,大幕拉開,上演的仍是一出《桃花扇》,顧卿云未能唱完的那一曲《桃花扇》。
那人扮李香君,一身華服艷光四射,直叫人移不開眼。那位名動天下秦淮名妓恍若真的站在了戲臺之上,抬眉啟唇,唱詞悠悠響起,帶著昆曲獨有的流麗悠遠。
桃花扇,香君怨,一點離愁秦淮岸。
一出戲,便是一位女子的一生。
眾人呆呆的看著戲臺之上,美貌女子與俊俏書生的故事有趣而新奇,卻在國破家亡的背景之下添了三分血色,離合悲歡,興衰成敗,全都濃縮在這小小的戲臺之上,端的是震撼人心。
“唱的真好……”座下觀眾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語。
“蘇唱街的戲曲,名不虛傳。”張中常看著戲臺之上的身影,毫不掩飾自己的贊美。
“那是當然,這里的名角兒,身段樣貌,都是最出挑的。”旁邊有人附和了一句。
“不過是些下等的伶人罷了,逗趣用的。”張中常頗為不屑。
包廂內很多人聽聞此言,都點頭附和,想來也是贊同此番言論。
“那個人,帶上來,我看上了。”張中常漫不經心的指著戲臺之上一道身影,命令的話語講給了身后站著的親衛。
二人聽聞此言,敬了個禮,一秒鐘都沒耽擱,立刻下樓執行任務。
包廂內的人,都沒什么反應,該吃吃該喝喝。
張中常遠來是客,相中一個戲子而已,這種小事,在場的人,有幾個沒干過?
顧大帥來歷始終成謎,崛起之后更是從未有人能查到他的過去,只知道大帥愛聽戲,空閑便會來蘇唱街坐坐。
也正因為如此,顧大帥掌權之后,這些人一個個都收斂了很多,起碼不敢在蘇唱街作 張中常素來隨心所欲慣了,哪會在意這些?他又不是顧蕭清的手下,再說了,一個戲子而已,和他們所在的階層完全扯不上關系。
兩位身穿軍裝的青年毫不顧忌未唱完的戲曲,一步不停的邁上了戲臺之上,伸手就沖著那位身著粉色裙裝的女子抓去。
全場一片寂靜。
這樣的事情,本以為大帥掌權之后,再也不會發生了。
可如今,臺下的人,依然不敢說話。
臺下第三排右側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看著這幅場景,嘆了口氣,不是憤恨,不是憂傷,只是遺憾,戲曲被打斷的遺憾。
他抬頭看著戲臺之上,只見那位被針對之人后退了一步,躲過二人的抓捕。
那人笑了笑,一瞬之間,屬于女子的柔美清麗全都消失不見,只覺得她身姿修長,氣度傲然,通身的氣場直接碾壓了那兩位軍銜不低的軍人。
“你,跟我們走一趟,我們家將軍有請。”親衛之一雖然覺得有點怪,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了這句話。
“哦?”
“呵呵,那走吧。”
妝容秀美的女子,歪了歪頭,似乎聽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跟著他們走向了二層包廂。
戲臺上的人有些茫然無措,臺下的人憤憤不平,騷亂漸起,卻無人敢有半分不滿。
唯獨戲臺之上,扮侯朝宗的藝人,無悲無喜,靜靜看著這一切,突然諷刺的笑了一聲。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他居然還有閑心唱了一句戲詞,沒有一分伴奏,他依然唱的清亮高調,余音繞梁,傳出了很遠很遠。
“卿云,還是沒能唱完這出戲,以后怕是再也沒機會與他同臺了。”袁蘭庭甩了甩袖子,徑直走下了戲臺。
二層包廂內,一雙雙眼睛饒有興致的看向被帶進來的人。
張中常仔細瞧了瞧,只覺得更加滿意。
“叫什么?”
“顧卿云。”
“多大了?”
“二十三。”
“過來,跟我走吧。”張中常自然而然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卻不曾料到,那個戲子突然笑出聲。
清秀絕倫的面容,勾起的唇角卻刻薄而冷冽。
“張中常,我看你是活膩了。東北也該收拾了。”
華麗婉轉的男子之聲,說出口的話卻驚掉了一室下巴。
“來人,包廂內所有人,通通拿下。”
隨著男子話音剛落,包廂內站起了幾道身影,從包廂外也沖進來了十幾個人。
所有人整齊劃一的對著中間一身戲妝的男子,立正敬禮。
“是,大帥。”
包廂內的人腦子都沒轉過彎來,就被這批人扣押的扣押,抓捕的抓捕。
反應快的已經拔槍反抗,然而根本沒等他們有所行動,幾聲槍響過后,所有拿槍的人,手掌全都開了一個洞,包括張中常。
神情淡然的“女子”,斜靠在包廂的門框上,手中小巧的手槍還冒著未散的硝煙。
“顧……顧……顧……”
被按在地上的人,突然有人驚駭萬分的喊著,吞吞吐吐,狀若瘋魔。
“顧大帥饒命,是張中常色令智昏,鬼迷心竅,我們是被牽連的。”
“大帥,冤枉啊!”
“大帥……!”
凄厲的喊聲透過包廂,當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蕭清站在包廂之外,雙手搭在圍欄之上,聽著一聲又一聲的叫喊之聲,神情有些恍惚。
顧蕭清的仇,她從未忘記。
這些人,那件事的主謀,幫兇,一個不少,全部在此。
“拉下去,槍斃!張中常留下。”
蕭清冷漠的看著被拖下去的眾人,以及跪在她面前狼狽萬分的張中常。
“顧大帥,是在下冒犯在先,但我是山東軍閥,若殺了我,您莫非要與東北開戰么?”張中常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試圖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
蕭清根本不理他,只是靜靜的看著觀眾席上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喃喃自語:“徐班主,這一世,我代顧蕭清護你福壽安康。”
蕭清轉身,干脆利落拔槍。
一聲槍響,張中常帶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緩緩倒下。
死不瞑目。
民國十七年,十二月九日。
南方總司令顧蕭清槍殺山東軍閥張中常。
其后,顧蕭清與東北開戰!
短短一年,張玄潰敗,顧蕭清收復東三省,以雷霆之勢將日本駐軍趕出華國。
民國十九年,孫川方承諾接受顧蕭清的統帥,整個華國,盡收于一人之手。
從此之后,百姓只識顧大帥,無人在意總統名諱。
有顧蕭清守護的華國,誰來都沒用!
抗日戰爭,因此消彌于無形。
蕭清坐在蘇唱街梨園的觀眾席上,陪著一位老者聽戲閑侃,就像一個最普通的觀眾。
或許有朝一日,能再上濃妝戲一場。
以全上次被打斷的興致。
總統?主席?
蕭清半點興趣也沒有。
這樣,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