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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翅膀

  這一天日色融合,風光蕩漾,全家人都起了個大早,徐灝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武士裝,手腕上套了一雙鑲嵌著打磨晶亮的鐵扣護腕,腳下一雙粟色的鹿皮薄底快靴。

  他身體稍顯消瘦,個頭不高不矮,相貌屬于中等偏上,這一番精心打扮顯得人精神了很多。秋香仔細系好他胸前的排排黃銅紐扣,滿意的拍了拍手。

  隨著母親蕭氏一起去了福壽居,陪著老太太簡單用過早飯,丫鬟送上來清茶漱了口,吐在了痰盂里。這一段日子以來,徐灝總算是熟悉了徐家日常起居的那些禮儀規矩,已經應付自如。等秋香又捧過來一盆清水,隨意洗了下手,就著紅葉用過的絲巾抹了幾下,然后跟著老太太俱都動身走到院外。

  院子外面已經預備好了四座肩輿,十六個身體健壯的快腳。此外還有四架裝飾美觀的長廂馬車,以及馬夫護衛等一大堆人。

  徐灝和幾位兄弟看著老太太和三位夫人坐上了風風涼涼的肩輿,頭頂還有遮蓋不怕被陽光照曬,姐妹們則踏著木凳一一坐進了馬車里,這才一起走向馬房,早有一群小廝建仆眼巴巴的等候已久。

  徐灝翻身騎上自己的那匹老態龍鐘的‘小青’,看了眼二哥徐濟胯下的‘踏雪’,那是一匹渾身漆黑四蹄雪白的母馬,笑了笑任由來寶牽著韁繩走在前面。

  徐汶大笑一聲,當先策馬飛馳而出,徐濟興奮的跟著一甩馬鞭子,可是他騎術不精,踏雪猛然一動險些被摔下馬去,嚇得周圍的小廝齊齊驚呼。

  “哈哈。”老四徐淞大笑,得意洋洋的騎著用二百五十兩銀子新買的良駒,一匹高大的棗紅色大馬,神態輕松的跑在了前面。

  徐濟雙手死死攥著韁繩,臉色有些蒼白,氣的整理下有些歪斜的頭冠,不敢再用力驅策踏雪,小心翼翼的追了過去。

  一旁有六位成年仆人動作利落的翻身上了馬,飛快的跟了上去。轉眼間整個馬房已經再無一匹馬兒,因為馬糞等穢物所產生的臭味似乎都減輕了很多。

  來寶回頭看了看自家少爺,意思是詢問是否追上去。徐灝微微搖了搖頭,如此主仆二人帶著一群小廝,慢悠悠的打馬房出來,在后門匯合女眷們的隊伍,走在頭前領路。

  前方煙塵翻滾,徐家三兄弟盡情跑著馬,不時傳來歡笑聲。老太君含笑拿起手帕捂著嘴,吩咐道:“讓這幾個猴崽子走遠些,這烏煙瘴氣的。還有告誡跟著他們的人打起精神,小心別摔著,不是鬧著玩的。”

  徐灝聞言立刻跳下了馬,對來寶說道:“你騎著追上去,把老太太的話吩咐下去。”

  來寶答應一聲,動作輕盈的上了馬,小青即使已然老邁,還是奮起余勇長嘶一聲后,甩開蹄子疾馳而去。徐灝瞇著眼目送他遠去,走在老太太身邊。

  “灝哥為何不隨著兄弟們策馬游戲?嗯,難為你想著陪著奶奶。算啦,去后面的馬車和姐妹們說話逗趣吧,得走好一段的遠路,你的腿腳可受不得。”居高臨下的老太君含笑說道。

  徐灝仰頭笑道:“難得出來走走路,不妨事。再說上了年紀的管事都留在了家里,長輩身邊得有個人隨時聽候差遣,我騎術不精,倒是勉強能充個管事。”

  “那就依著你。”老太君笑了笑不再言語,抬頭欣賞起周圍的風景。

  徐灝不以為意的雙腳不停,這讓后面的蕭氏感到憂心,擔心他一會兒體力不支,可是又不好滅自家兒子的志氣。

  王氏神態慵懶,倚著柔軟的綢緞靠背,隨著肩膀扛著肩輿的快腳們的走動間,平穩的上上下下來回起伏,不屑的道:“讓你小子一味的討好老太太,一會兒有你哭的時候。”

  周圍的婆子下人都不時的瞅著徐灝,人人都在猜測三少爺為了在老太君眼前掙表現,能夠堅持多久?

  這些日子連續不間斷的大量運動,明顯讓徐灝先前羸弱的身子骨變得健壯許多,走路時氣不喘心不跳,還有閑暇觀看遠處的風光。

  今日天氣格外的好,陽光明媚,溫度適宜,最是適合全家老少出門踏青游玩的好時節。徐灝目光極遠,但見遠處青山繁茂,重重紅樓佛塔煙鎖垂楊;一條運河橫貫南北,一直延伸到川流不息的浩蕩長江。

  平靜的河面上,五彩繽紛的畫舫飄在其上,依稀能聽見隨風傳來的蕭鼓聲,還有畫舫上那若隱若現的仕女爭奇斗艷,競芬芳。

  兩側的夾岸一樣有很多嬉戲的少女,服飾鮮艷猶如紅云綠雨,周圍的長提上長滿碧綠的青草和各色野花,一群群策馬飛揚的少年意氣風發,可謂是驄馬騰驤。

  官道上,無論你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貴人,皆攜壺擎盒,井然有序的逐隊分行,一派盛世氣象。

  唐朝杜牧有詩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幾經風雨和歲月變遷,又有后主李煜的千古名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據說如今在這金陵周遭的飄渺五云深處,還隱藏著佛寺三百,各式大小橋梁兩千六百座,最大的湖泊玄武湖,汪汪千頃,一派碧波光。

  現下正是我大明王朝稱雄于世,四海臣服,萬邦來朝。可是徐灝卻開心不起來,因為在他有限的歷史知識里,靖難之役還是知道的。

  靖難之役對后世人來說沒什么意義,不過是一場明朝初期為了爭奪皇位而發生的內戰而已,但是對于此刻身處其間的徐灝來講,眼前的所有一切,都可能被這場還未開始的殘酷內戰所完全摧毀,戰爭之中,苦的永遠是老百姓。

  苦就苦吧,很有些慚愧的徐灝聳了聳肩,把悲天憫人的胸懷從褲襠里悄悄放走。按照親戚關系,雄才大略的永樂大帝朱棣乃是咱姑父,總不能讓咱胳膊往外拐吧?再說兄弟胳膊細,也沒資格做那只妄想阻擋滾滾前進的歷史車輪的生猛螳螂。

  總之距離戰爭還有段平靜歲月,徐灝凝視著策馬飛奔,無憂無慮的兄弟們,暗道老爺子去年剛過完六十歲大壽,身子骨還很硬朗,貌似朱元璋好像死在老爺子之后,應該還能安生過個三五年吧?洪武朝到底經過了多少年來著?

  徐灝壓根就不清楚這些偉大歷史人物的死期,高中時就還給了初中歷史老師,只知道今年是洪武二十六年。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二爺爺魏國公徐達,歷史上是病故于洪武十八年。總之,歷史已經出現了偏差。

  是否是由于他這只翩翩蝴蝶的緣故呢?

  舞一下小小的翅膀,或許在遙遠的地方,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也或許,就是扇了下空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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