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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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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說了聲好,說此令倒也新鮮別致,劉蘊洋洋得意,斟杯酒在祝伯青面前,笑道:“輪到伯青兄說了。”

  祝伯青接了酒,略加思索說道:“我也是個二字,是從劉兄前令脫胎來的,不免抄襲。一個二字寫當中,加一大豎便是土,加一小豎便是工。我看不用二分土,不如加上兩條豎,把口門兒封。”

  江瑤君撲哧一笑,笑吟吟的目光包含著贊許,祝伯青立時心花朵朵開,為了博卿一笑不惜得罪御史劉蘊,大抵也是讀書人的一貫做派,坐在那里一個勁的傻笑,鬧得江瑤君為之無語。

  徐灝有預感接下來會鬧得不太愉快,這也是為何他素來不喜和文人打交道的緣故,太累!哪怕是權貴子弟間有了矛盾,大多打幾架也就完了,很少有不死不休的局面。而文人則往往選擇一時隱忍,甚至等十幾年后才出手報當年一箭之仇,輕者落得個傾家蕩產,重則讓人家破人亡。

  此時劉蘊明知說的自己,壓下小小的不快,也只好隨著大家叫好,祝伯青之下該江瑤君的,江瑤君不愿說,淡淡的道:“我不會說,吃酒吧。”

  祝伯青搶著代她喝了一杯,劉蘊說道:“有個笑話呢。”

  江瑤君面無表情的道:“我更不善說,還是三杯酒代了吧。”

  劉蘊搖頭道:“酒令嚴如軍令,使不得。”

  祝洛珠瞅著瑤君臉色微微沉了下來,接口道:“那我來代說吧。”

  劉蘊垂涎于她,笑道:“也好,不過大家不笑是不算的。”

  祝洛珠也不理他,直接說道:“秋日桂花大開,一班土子們聞得有一古寺內,桂樹又大,花又開得多,遠近游人往來不絕。這些士子們高興。同去賞玩。

  果然樹可參天,花香撲鼻。內中有一個士子,揀那低處折了一枝桂花低頭聞香,不料和尚大為氣憤,道:“只許看不許動手。若你也折我也折,一日到晚足足上萬的人,小寺這有幾棵樹經得起攀折?”

  士子們聽了。動起氣來,把和尚臭罵一頓,氣猶未平,見旁邊有一個尿桶,提起來澆了一樹,恨恨的道:“你這禿子。不過留與那些大老官們聞香,好騙他的錢。我與你糟蹋掉了,偏不叫你劉仁香,卻叫你留人臭呢!”

  滿屋子都大笑起來,徐灝也忍不住輕笑道:“才思敏捷,厲害!”“嘻嘻!”祝洛珠心中狂喜,面上很是羞澀。“言語不雅,污了哥哥之耳,罪過!”

  徐灝笑道:“吃喝拉撒人能免俗?俗與雅自有公論,要我說就是大雅。”

  劉蘊好生不悅,念在美人的份上也不計較,忍了下去輕笑道:“賤名出自美人之口,雖臭猶香,只怕我不配。”

  祝洛珠對徐灝笑容不斷。對他則是不假顏色,別過臉去。劉蘊碰了個釘子不以為意,自嘲的喝了一杯酒。

  再往下就輪到徐灝了,徐灝一反在家時的不參與,說道:“一個曰字寫得圓,添一大豎便成由,添一小豎便成田。我看也不曰由自己。也不曰樂園田,不如添上兩豎,是非曲直在人言。”

  眾人齊聲贊了聲“好!”祝洛珠心說他果然是文武雙全,名不虛傳。

  因祝洛珠先前說了笑話得了彩頭。可以空過,往下輪到了田文海,田文海說道:晚生才疏學淺不能說,也吃三杯酒,說個笑話罷。”

  一口氣吃了兩杯,第三杯酒送到劉蘊面前,捻著鼻子道:“請大老爺代一杯,難道他人有情有義的代酒,你就不肯代一杯兒?我料你也不好意思。”

  又扭扭捻捻的學女人做派福了一福,引得眾人笑得忍不住,徐灝暗笑果然是八面玲瓏的師爺,也不知是不是嘉興一帶的師爺鼻祖。

  劉蘊笑道:“別肉麻,我帶了你這相公,可不討人家笑話。”頭一仰將酒吃了。

  江瑤君耳聽田文海故意打趣她讓人代酒,兩頰一紅,她臉子嫩,頃刻間沉下臉來,轉過身子伏在篷窗上看湖景去了。

  這邊田文海嘻嘻一笑,說道:“正月十五大放花燈,一起鄉下人進城游玩,見各處的燈,飛禽、走獸、人物都彩色鮮明,又像活的一般。

  鄉下人當成真的道:“世上哪里有這些活寶貝?奇怪奇怪,卻肚皮亮亮的能點燈。”又問:“值多少錢?”旁人與他開心道:“十吊大錢一張。”

  鄉下人吐著舌頭道::“好貴,好貴!”正看得高興,忽然一陣瓢潑大雨各家措手不及,將燈全行打壞,都露出架子來。

  鄉下人道:“呸!我當是活的,原來是篾片做的。‘憐我們鄉下人,一年苦到頭,種田養雞鴨都沒有這樣大的出息。’”

  田文海說到此處,喘了一口氣方繼續說了下去,“真正鄉下的雞鴨,田篾片不如了。”

  眾人聽了哄堂大笑。洛珠笑得把酒噴了一桌,忍不住眼淚都掉了下來,前仰后合的,猶如帶雨梨花,經風楊柳,愈覺得姣媚。

  徐灝笑著遞給她一條絲巾,深深看了眼拿自己當笑話說的田文海,篾片相公可是對師爺之流最大的貶義詞了,他卻說得十分自然,可見如果不是十足的小人,就是深藏不露不在乎名聲的精明之輩,反正不是等閑之人,默念幾聲田文海,記在心里。

  “不要笑壞了。”劉蘊盯著美人這一刻的嬌媚之態,情不自禁,“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祝洛珠正低著頭擦拭身上的酒,順口回道:“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江登云眼睛一亮,笑道:“洛珠這張嘴比刀子還快,我等真要退避三舍了。”說完后,江登云說起了酒令,“寫一個三字適相當,加一大豎便為主,加一小豎便為王。我看你也做不得三分主,也做不得三齊王,不如加上兩豎,人說日做不長。”

  此刻江瑤君興致來了又記著前仇。剛要說又笑了起來,勉強忍住笑道:“寫一個王字君知否,添一小豎便成五,添一大豎便成丑。我看你全不像王老五,也不像王老丑,不如添上兩豎,倒像個田老九。”

  “妙極。說的也自然。”祝伯青趕緊出言奉承,田文海故意說道:“姑娘怎么明罵起我來了?”

  江瑤君笑吟吟的道:“真正奇了,我是湊著字說的,天下哪里只有你一個姓田的?況且也不是行九。既然我說錯了,罰我吃鍾酒,說個笑話如何?”

  劉蘊見冷若冰霜的她忽然變得笑臉盈盈。好似鮮花綻放艷若桃花,不禁心中贊嘆,心說到底田師爺會說話逗趣,真是走到哪都一刻離不得他。

  “大好,你的笑話一定有趣。”劉蘊搶在祝伯青頭前附和。

  江瑤君美目流轉,臉上紅了三分,說道:“有個人窮的沒有法子。心里想道:“不如到京里做太監去,又尊貴又好開錢。”

  到了京中,拜在老太監門下,求他各事照應。老太監將他派在大內里執事。一日,內里傳旨進膳,這人道:“萬歲要吃中飯。”老太監喝道:“不要亂說,萬歲要用御膳。”

  一日,又傳旨大宴諸官。這人又道:“萬歲要擺宴呢!”老太監又道:“說錯了。萬歲要擺御宴。嗣后你要記著,譬如大內里花園叫御花園,護衛的兵丁叫御林軍,凡此種種。”

  這人方才明白道:“怪不得皇帝面前東西都要叫御字的,從今我也是個老手了。”這日從御花園門首經過,踏了一腳屎,“恨要罵你幾句又怕是皇帝屙的。若不看你是御史,我就要罵你了”。”

  眾人聽得再一次哄堂大笑,祝洛珠隔著徐灝悄聲道:“姐,有些過了。”

  江瑤君只圖說得暢快。哪里還顧忌旁人?祝伯青和江登云明知刻薄太甚了,當此時也不好阻止,再說實在是好笑,大家希望笑一笑將此話掩飾過去也就算了。

  誰知劉蘊聽了怒從心起,臉都氣白了,正要習慣性的翻臉發作,又想著他們家世不凡,發作怕也討不了好去,尤其是這姓徐的恐怕是徐家人,得罪了誰也不能得罪了徐家。再者是我自己要來的,并非他們請我,鬧翻了也是自討沒趣。

  一扭頭見田文海閉著眼,搖著頭道:“豈有此理,言之太甚了。”

  劉蘊暗地里踢了田文海一腳,站起來假作笑容道:“有趣,有趣!本當多坐一會兒,繼續陪諸位樂一樂,無奈小弟家有要事,改日再奉陪吧。”

  劉家人進來收拾殘局,劉蘊遂與眾人作別,大家見他神色不善,送到了船頭。

  返回船艙,江登云埋怨妹妹道:“劉蘊原不是什么好人,他既要入席,索性敷衍他半日,沒趣自會走人。你們倆偏要刻薄他,此種人最是記仇,恐日后會遭他報復。”

  祝伯青嘆道:“誰知今日游湖竟遇到了他,真叫人無味。”

  江瑤君冷笑道:“拼死無大災,是我自己得罪了他,不過仗著做官將來收拾我,也不累及家族,不勞諸位與我擔憂。”

  “別說了。”一直不做聲的徐灝皺眉呵斥,“明知我不會袖手旁觀,卻合起伙來擠兌,再耍小聰明都扔進湖里去吃水。”

  大家一聽全都吐了吐舌頭,祝洛珠笑道:“若不是今日哥哥在,我們才不會年輕氣盛的刻薄于他呢,這利害還是拎得清的。”

  徐灝卻暗自搖頭,此種事就算在京城里,權貴子女輕易都不敢得罪任何一個文官,天知道會給家族帶來什么大禍?你們卻肆無忌憚的嘲笑他人,豈不知得罪了小人就如同附骨之疽,早晚必招禍上門。

  徐灝向來謹言慎行慣了,除非必要連尋常百姓都不得罪,如果得罪了那就干脆往死里得罪,說起來他們還是涉世不深,不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

  卻說劉蘊回到自己船內,氣的怒道:“此仇不報非君子,反了他們。”

  田文海笑道:“老爺何苦因此小事氣傷貴體,無非兩個嬌生慣養的小姐罷了,笑一笑也就過去了。”

  劉蘊罵道:“誰人不是奉承我,反被兩個騷娘們取笑!我起初也罷了,誰知他們越說越不成樣兒。若說礙他們的面子,這話更扯淡,那徐灝我是不怪他,從頭到尾沒譏諷過我,倒是祝伯青和江登云冷冷的樣子,好像有他媽十七八品。

  我背地里瞧那瑤君是姓祝的人,洛珠十有是姓江的人。行!我也犯不著和你們的家眷動氣,就不信你們不找姐兒廝混,到時我非好生出一口惡氣不可。那徐灝是沒相干的,徐灝?咦!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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