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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言之命中

  無巧不巧徐泯應了徐汾的算命之言,他不耐煩妻子啰嗦把人給攆回了家,獨自在街上散步,忽然聽到遠處響起了馬蹄聲,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騎著馬的官員,帶著十來個人迎面而來。

  起初相隔的距離較遠,他又有些醉眼迷糊,等對方走近了赫然發現恩人智云方丈被鎖鏈鎖著。

  仗義每多屠狗輩,何況酒醉之后更顯真性情,徐泯沒遇到也就罷了,親眼看見怎能按捺得住?

  怒從心起的徐泯虎吼一聲,幾步沖上去照著拿著鎖鏈的捕快就是一拳,出其不意把對方打了一個筋斗,上前便要擰開鎖鏈。

  其他捕快大吃一驚,一起圍了過來,抽出鐵尺大聲呵斥。有個叫白慶的捕快認識徐泯,喝道:“你瘋了么?膽敢來劫犯人?”

  還沒等說完呢,徐泯揮手給了他一巴掌,這一下力氣非常大,把白慶給疼的捂著臉叫喚,鮮血順著嘴角往外流淌。

  胡德勝在馬上大怒道:“把這個瘋子抓起來,一定要狠狠辦了他,混賬東西。”

  捕快們把徐泯給團團圍住,任他再有力氣總歸敵不過十個人,一通暴揍打得鼻青臉腫,被按在地上活活擒住了。

  白慶帶著血絲吐出來兩顆牙齒,氣的也不愿解釋這是徐家人,其他人受傷的受傷,喘氣的喘氣,用不著胡德勝再次吩咐,用鐵鏈子把徐泯牢牢鎖定。

  醉醺醺的徐泯掙扎個不停,嘴上大罵混蛋官差,把個胡德勝氣的七竅生煙。

  他不認識徐屠戶,徐泯走街串巷卻認得他,坐在馬上一手攏著韁繩,一手將鞭子一指,惡狠狠的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徐泯毫不在意的大聲說道:“你在這金陵算是白混了,連我都不認得么?”

  “你他娘的說反了吧。”胡德勝怒氣熏天的叫道:“老子認你是哪根蔥?他到底是誰?”

  “他是附近賣肉的屠戶。”白慶氣呼呼的道。故意隱去了徐家。

  胡德勝不屑的冷哼道:“原來是個殺豬的,膽敢在街上咆哮橫行,活得不耐煩了么。”

  徐泯冷笑道:“你別瞧不起殺豬,要是把老子惹翻了。連人也是一樣殺得。”

  胡德勝怒道:“看你這廝的猖狂,簡直就是要造反。”

  “造反就造反。”徐泯信口叫道:“當年太祖爺造反,在金陵做了這么些年的皇帝,老子祖上就是隨太祖爺造反的。”

  胡德勝罵道:“這廝一定是醉了,你們不見他在酒氣噴人么?”

  捕快們看出上司有意息事寧人,不想和一個酒鬼一般見識,不想白慶掉了兩顆牙,半邊臉都紅腫了,有心報仇,叫道:“此人一貫酗酒滋事。不能輕饒了他,得懲辦一下才行。”

  徐泯對著他咬牙切齒的道:“姓白的走著瞧,早晚咱倆少不得有個你死我活。”

  白慶一聽心里哆嗦起來,他知道徐泯的脾氣向來說到做到,再說他又不是尋常屠戶。今日一句話無疑是個后患。

  胡德勝喝問道:“我且問你,為何來劫和尚?”

  徐泯氣又上來了,怒氣沖沖的反問道:“方丈是個大好人,憑什么抓他?”

  “老子就和你說不清楚。”胡德勝又氣又無奈,眼見周圍聚了很多人,無奈解釋道:“他就是暗殺案的兇手,你說為什么抓他。”

  徐泯聽了呵呵大笑。嘲笑道:“不怪你姓胡,敢情就會信口胡說,那件案子怎么可能是老方丈殺的?你要說殺人的是我或許還有些可信,真是愚蠢。”

  白慶聽了若有所思,眼珠一轉湊到馬前低聲道:“這酒鬼的話有些道理,胡爺把和尚拿了。怕上頭未必肯信。不如將他兩個人都帶回去銷案,就說是和尚主使,徐屠戶下的手,如此一來合情合理,毫無破綻。”

  胡德勝一心惦記著要智云好看。反正害一個人也是害,害兩個人還是害,興許還能替姐夫了結此案,自己也能出出風頭。

  白慶見他輕輕點頭,心中暗喜,低聲說道:“依我之見,最好先到徐屠戶的家里,拿他一把殺豬的刀子作為兇器,豈不更顯得證據完全?”

  胡德勝也是鬼迷心竅了,當眾大喝道:“你分明是智云串通的兇手之一,做下圖財害命的案子,今日醉酒傻乎乎的跑來自投羅網,可見天網恢恢,帶他去家里搜查。”

  徐泯被推搡著往前走,此刻真是急了,可是想解釋也解釋不清楚,只能氣的破口大罵。

  捕快們也不理他,牽著往前直走,白慶在前面帶路,驚動了很多行人紛紛駐足。

  智云邊走邊冷笑道:“不用怕,到了順天府再和他們算賬。”

  徐泯膽氣大壯,大聲道:“師父,我心里是一點兒也不害怕,大不了陪著您死一塊,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智云哭笑不得的道:“阿彌陀佛,不要說喪氣話,胡德勝假公濟私,一會兒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劉氏坐在家里,兒子吉祥從外邊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喊道:“娘,我爹被官差鎖起來了。”

  劉氏嚇了一跳,飛快了跑了出去,眼里沒有任何人,直接撲到她丈夫身上,一時間整個人都傻了,只知道放聲大哭。

  胡德勝吩咐進去幾個人搜查兇器,這時候劉氏回過神來,明知背后有家族撐腰,丈夫從來沒犯過王法怕什么?趁此機會大肆數落道:“叫你一天到晚不懂得人情世故,不然滿京城誰敢欺負你?活該被抓到衙門里打一頓板子。”

  徐泯滿不在乎的道:“一頓板子算個屁,老子不在乎。”

  智云見人家夫婦受了自己的連累,難免心中有愧,說道:“不必說了,你丈夫的委屈全是因我而起,我的官司打完了,他自然可以平安無事,你放心好了,這期間你家中用度都由我徒弟們支付。并且從此以后,只要我有飯吃,你們夫婦就不必發愁,今天方知道你男人是個頂天立地極有義氣的漢子。”

  徐泯頓時面上十分光彩。洋洋得意的放聲大笑,有個捕快一向尖酸刻薄,諷刺道:“你們瞧瞧,現在這年頭什么事都有,一個和尚要養女人,竟當著丈夫的面兒明講。再看看這位沒心沒肺的人,還舔著一張龜臉,歡天喜地的笑呢。”

  話音未落,就被一腳踹出去幾步,趴在地上疼得直叫喚。原來是被徐泯狠狠踢了一腳。

  這時白慶手里舉著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出來,叫道:“兇器搜出來了。”

  胡德勝故意當眾問道:“什么地方搜出來的?”

  “回大人。”白慶解釋道:“把刀藏在了廚柜底下,好不容易才搜出來。足見這兇人一片心虛,情真罪當。”

  當下胡德勝帶著捕快和犯人轟轟烈烈的返回順天府,劉氏讓兒子跟著過去。她急沖沖的去徐家報信。

  胡德勝一個人先進了內宅,就見姐夫虞謙憂心忡忡,見了他進來說道:“不好了,你家駙馬爺被下了大牢。”

  原來胡德勝之所以敢肆意妄為,一來仗著姐夫的官位,二來乃是胡家子弟,趕忙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幾天還和胡觀喝酒來著。”

  虞謙嘆了口氣解釋了一遍。胡德勝哎呀叫道:“那天他在秦淮河非要給姐兒贖身,口口聲聲說要買回去做妾,當時我們還勸他別犯傻,以為是說著玩的,看來真的納為小妾了。”

  虞謙忽然說道:“他家里是不是兄弟俱都不在了?”

  “是啊!大堂哥二堂哥都死了。”胡德勝點點頭。

  “唉!”虞謙深深看了妹夫一眼,自言自語道:“可惜人家有兒子。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

  胡德勝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心說姐夫的意思是指爵位?假如胡觀在牢里有個三長兩短,侄子再一旦有個好歹,那豈不是得由胡家旁系來承襲爵位?

  當然得討好公主嫂子,等事態平息后上書請求。胡觀的罪名不是謀逆,胡家爵位肯定能保住,想到這兒胡德勝兩眼冒光,絞盡腦汁的苦思起來。

  與此同時,徐灝進了宮探聽胡觀一案和朱高熾有沒有關系,陳瑛為人刻薄一向人緣不好,無端端的對王族下手,前幾天帶頭檢舉齊王,彈劾李景隆等得罪了很多權貴,這幾年陸續彈劾了不少官員,本身并非是靖難功臣出身,頂多以前受過朱棣的好處,還被揭發出來貶斥到了地方。

  就算身為御史的本職工作是到處開火,可得罪人太多官位注定坐不長久,陳瑛又不是鐵骨錚錚的文臣,如果背后沒有帝王授意怎么可能?主要還是陳瑛的根基太淺,他只能得到皇帝的護佑才能平安無事。

  說穿了朱高熾仁義歸仁義,可他也有著七情六欲,也有著討厭的人,往年也有些舊怨;何況作為帝王必然有帝王的立場,為了皇權穩固,必定會對一些人動手。

  就算朱高熾不處心積慮,朝堂爭斗一樣一天不會停止,隨時都會有人因各種原因倒下,又會冒起其他的人來,起起伏伏走馬觀花一樣。

  陳瑛是左都御史,右都御使吳中性情寬和,徐灝不太了解時任左副都御使劉觀的為人,如果他倒向陳瑛,那么陳瑛無疑就能掌控整個都察院了。

  任何做官的都會顧忌御史,徐灝也不例外,因御史彈劾你,明知是被誣陷也得先忍著,而且做官最怕墻倒眾人推,別看現在手握大權,一旦有數位御史帶頭沖鋒,文武百官群起效法,那么就連帝王都會吃不消。

  吃得消的皇帝在明朝只有兩個,朱元璋和朱棣,而從朱高熾之后,文臣崛起的局面已經不可能逆轉。

  所謂朝政就在于平衡二字,如果武臣無法與之抗衡的話,那么宦官的出現就是必然了,或者是文臣誕生出黨爭,內部分裂,如此帝王才能高高在上總攬大權,總之這就是政治。

  想到黨爭徐灝不禁想起了著名的東林黨,東林黨提出了實學,可謂是讓儒家文明向前了一大步。

  實學出現在北宋時期,明清是實學的發展期,東林黨追求摒棄形而上的王守仁的虛無和朱熹的保守理學;提出實體和達用,實體分為實理實學、實心實學和實氣實學;達用分為經世實學、科技實學、啟蒙實學和考據實學。

  可惜東林黨本身是個松散的政體,內斗不休和為了反對而反對,無論理念多么先進也還是封建王權下的受益者,不但沒能挽救腐朽沒落的明王朝,而是陪著一起隨著消亡了。

  徐灝不是思想家和理論家,發明不了新的哲學理念,而明朝初年也沒有這些理論生存的土壤,沒有尖銳不可調和的內部矛盾和外部矛盾,短時期影響不了什么人。

  好在歷史已經因他的到來而改變,希望將來會演變成另一番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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