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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翻案

  馬福姚扇著扇子忙著為惡婆婆的案件善后,寫上結案陳詞啥的,而王驥不喚證人也不喚原告,頭一個就把劉元叫了上來。

  “周氏是你什么人?”

  “是監生的妻子。”

  “金枝是你什么人?”

  “是監生的妾。”

  “原是誰家的女子?”

  “是花街施家的女子。”

  “那不像是良家女子。”

  “不敢瞞大人,原是娼婦。”

  問到這里,馬福姚停下筆抬起頭來,問道:“那周氏是怎么死的?”

  劉元不慌不忙的道:“是吊死的。”

  馬福姚冷笑道:“因甚吊死?我是指的當街潑罵之前,世間事必事出有因,誰會無端端的自縊?家人鄰居皆可作證,你若敢有一字虛言,做了成堂偽供,身為監生應該知道其后果。”

  剛剛趕來旁聽的徐灝很是驚訝,沒想到青霜的追星族審理案件時倒是有板有眼。

  這邊劉元忙說道:“監生因去年帶了妾到父親任上,住到今年四月方回,這段期間委實沒有和妻子發生過口角,所有人都可作證。”

  馬福姚說道:“這可奇了,你不帶妻子去,反而帶著妾?”

  劉元說道:“因妻有病,是以不曾同行。”

  “妻子既然有病在身,為何不留妾在家里服侍?”

  “因父親差人來接,所以只得同妾去了。”

  馬福姚不悅的道:“不來接媳婦,卻接了兒子的小妾,可見你父親是個混賬老兒,你繼續說。”

  劉蘊立即漲紅了臉,板著臉道:“自從監生不在家,兩個姑子時常來家走動。等監生回了家,兩個姑子從妻子房中出來,被小妾撞見了,誤認為是和尚道士。說怎可青天白日在家里進進出出?監生也就誤信了,不免責備了妻子幾句。誰知她自己羞愧,半夜吊死了。”

  王驥認真聽著,這時說道:“既然不是男人。有何可抱愧的?當時姑子來家,你那妾豈能看不見?為什么等到人家走了,才誤認了和尚道士?”

  劉元說道:“因妻子在后院住著,我家宅子大。”

  王驥問道:“那你住哪里?”

  劉元說道:“監生和小妾都住在前面。”

  王驥搖頭道:“果然事出有因,聽你行程慢待了妻子整整一年,回了家也不和妻子同住,你已經有錯在先,更不該縱容小妾誣陷妻子,你先下去。”

  又傳喚金枝的貼身丫鬟,問道:“金枝見了姑子是怎么說話的?”

  丫鬟低著頭道:“沒說什么。只說一個道士一光頭和尚出去了,再沒說別的。”

  “你家少爺說了什么?”

  “爺也沒說什么,只說哪里的和尚道士敢來到這里。”

  “那你故去的奶奶說了什么?”

  “奶奶拿著刀子要和少爺姨娘對命,在大門上罵人。”

  “罵了什么?”

  丫鬟回憶道:“賊王八,賊淫婦。我礙著你們什么事了?非要排擠逼死我?”

  王驥和馬福姚對視一眼,問道:“罵人的時候,你少爺和你的姨都在哪里?”

  丫鬟說道:“少爺在二門里躲著往外看,姨娘躲在家里頂著門。”

  王驥問道:“你奶奶吊死在哪里?”

  丫鬟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說道:“吊在少爺和姨娘的門前橫梁上。”

  王驥見丫鬟年紀不大,便揮手讓她下去,傳了另一個貼身丫鬟柳青。年紀大約在十歲,問了些剛才的問題,回答的幾乎差不多。

  王驥忽然問道:“金枝一個娼婦出身的小妾,敢信口雌黃的指鹿為馬,把姑子說成了和尚,可見平日多有為難周氏的地方。你為何不說?而且你的供詞和另一個丫頭說的不一樣。既然你不說實話,拿夾棍上來。”

  這就是衙門里最常見的審訊方式了,把嫌疑犯分開拘押,然后說其同伙已經招供了,你若在頑抗不但會受苦。判刑的時候罪名最大,往往犯人就會心理崩潰,畢竟人都有私心,馬上把所有事情都給供出來。

  當然對于心理素質好的慣犯這招數不太奏效,但對付柳青這樣的年輕女人則不同了,加上兩邊的皂吏齊聲吆喝,把刑具往堂上使勁一扔,唬的丫鬟一哆嗦。

  柳青趕緊說道:“我實說了吧,不要夾我。”

  王驥說道:“且慢!等她說完,再不老實說出來,加倍懲罰。”

  柳青嘆了口氣,這時候也顧不得護主了,說道:“那一日正晌午,姨娘看著我們在院子里晾曬衣服,青梅姐領著一個姑子,從奶奶后頭出來。”

  馬福姚驚訝的道:“不是兩個姑子么?青梅又是誰?”

  柳青解釋道:“青梅就是姑子,現在法名叫做海慧,是親戚家的丫鬟出身,小時候都認得。”

  “那你繼續說。”

  “是!”柳青又說道:“青梅在前面走,那姑子在后頭跟著。姨娘看見了吆喝說:‘好鄉宦人家!好個清門靜戶!好有根基的小姐!大白日赤天晌午,肥頭大耳朵的道士,白胖壯實的和尚,一個個的從屋里來去。我雖是沒根基的人,登臺子唱戲,養漢接客,可我只揀像模像樣的人接,這些臭牛鼻子臭禿驢,我就是一萬年沒漢子,也不會要他!’

  姨娘正嚷著,少爺過來了,姨娘指著他的臉罵了一頓臭王八,臭龜子什么的,說你就讓這樣的賤人在家?你劉家祖墳上都冒著綠煙了。

  當時少爺有些不信,問是真的么?什么和尚道士敢進來出去的不避人?

  姨娘說你這昏君王八,全家人都看見了,你還不信我?

  少爺怒了叫來看門的,下人都解釋那不是和尚道士,是青梅和郭姑子。可是少爺問什么郭姑子,你們誰知道底細?青梅一向給人家女眷做牽頭,就不是個正經人,肯定是領了和尚假扮姑子來家,老子不能做了王八。快叫周老頭來,休了那賤人。

  后來周老爺和舅子來了,我也不知說了什么,反正過了一會兒。奶奶就拿著一把刀罵沖了出來。”

  王驥不厭其煩的問道:“怎么罵的?都說出來。”

  柳青回憶著當時,或許是印象過于深刻,不覺模仿起了周氏的模樣腔調,說道:“賊淫婦!昏王八!姑子又不是從我手招來的,老早就在你家走動,誰不認得?你說我養和尚,野漢子大白天敢在你們眼前晃?你去找青梅和郭姑子來對質,要是男人我就任憑你殺。

  你不把人找來,又說我養了漢子,叫我爹來要休我回去。王八淫婦都滾出來,當著街坊我和你講理,說明白了我拿了休書就走。”

  馬福姚問道:“罵人的時候,劉元在哪?金枝在哪?怎么了結的。”

  柳青說道:“少爺閃在二門里邊聽,姨娘在房里躲著。奶奶罵了一會兒,是對門高嫂子勸回來的。隔了一日到了黑夜,不知什么時候就吊死在姨娘門前,清早我去開門撞見了,嚇得昏死過去。”

  王驥喚來高氏,皂吏直接一陣威武,高嫂子不敢在刑部說謊。一句句都和在順天府說得完全相同。

  王驥又喚來海慧和郭姑子,問道:“你們去劉家做什么?”

  海慧說道:“那是故主的姑舅親,從來走動的。”

  王驥問道:“金枝認得你么?”

  海慧說道:“怎么不認得!”

  馬福姚聽了露出一絲冷笑,此時案情已經基本明朗,金枝明明認識海慧是青梅,卻非說是道士。明擺著是在故意生事,周氏的死因即完全因她而起。

  王驥繼續問道:“那郭姑子也是親戚么?”

  海慧搖頭道:“不是,是打山東來的,有一年了。”

  王驥命人把劉元再次帶了上來,當眾問道:“你認不認得兩個姑子?”

  劉元說道:“只認得青梅。那個不認識。”

  王驥冷道:“你既然認識海慧,是真是假叫來一問便知,怎能輕信是和尚呢?就因為寵妾的一句話,你就要休妻?身為監生讀了多年書,怎么如此不明事理?”

  劉元勉強解釋道:“乍聞是和尚,是以心里不舒服,乃是一時沖動而已。后來知道確實是個姑子,也就罷了,實在是監生的妻子素來性子不好,她自己想不開,所以才吊死。”

  王驥嘆道:“就算你說的不假,但明知妻子脾氣不好,故此特意冤枉于人,周氏之死敢說和你們無關?”

  叫了金枝上來,王驥問道:“當日你果然看出是和尚道士么?”

  金枝說道:“好一個戴著唐巾雄赳赳的人,穿著道袍,又一個高高胖胖的光頭,一時就誤認了和尚道士,后來方曉得是姑子。”

  王驥大聲道:“你既然當時認不真,卻執意誣陷主母奸情,又激唆家主休妻,借了別人的劍來殺人,這造謠下手的都是你,罪無可恕。”

  金枝叫道:“冤枉啊!我不過說了幾句閑話,誰知劉元叫了老丈人來,要休了她?誰知道她自己會想不開吊死,我一直躲在屋里,一句話都不敢說,干我什么事?”

  王驥冷笑道:“你明明白白說是和尚道士,劉元寵你會不信?你說得真,劉元就信的實,那周氏則不得不死了。你說周氏出來謾罵,你卻關門躲著,好比下毒給人吃了,服毒之人在外面掙扎,你這個下毒的還會去打她不成?服毒的人死了,所以周氏的命要你來嘗。身為小妾逼死主母,你再狡辯也沒用。”

  金枝立時魂飛魄散的大哭起來,被衙役強行拖了下去,徐灝看到這里一聲嘆息,自古縱容小妾無疑是家宅不寧的根源。不管如何,你不能為了愛情就去誣陷沒有過錯的發妻,何況這案子里明擺著劉元是有意想氣死妻子,正因為心虛才躲在家里不敢露面。

  不過此類案件明朝和現代法律差不多,劉元和金枝到底不是直接的殺人兇手,因此會出現許多轉折,性命應該會保住,就好像叛個死刑加緩期執行。

  不合理的地方是男尊女卑的社會,劉元的罪名要小得多,最終倒霉的還是金枝。

  其實劉元和金枝都不是重點,能為死去的周氏伸冤足以,人都死了給周家一個滿意交代就好,就算以命抵命又能如何?不管是徐灝還是王驥真正的用意是清理下順天府,知法犯法的辦案人員才是最可惡的。

  叫上來白慶等三個差人,王驥拿起一疊子發落票,也不用審訊了,是個有經驗的差人就能看懂上面的機關,收取賄賂不容狡辯。

  而這案子順藤摸瓜一定會牽連出順天府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得先上報刑部尚書,再由皇帝下旨三司會審。

  至于涉及到此案的瀆職行為,王驥毫不客氣的道:“拖下去每人重打十大板,關進大牢不許任何人探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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