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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公道自在人心

  孝義村越發的熱鬧,縣里來人在里面辦案,外面人也越聚越多,混在人群里的徐焱聽著其他人的談話,漸漸腦海中勾勒出何氏的良好形象。

  原來是身邊遠近合族同那些年老街坊鄰里,人人都知何氏平日賢能端謹,丈夫死后一心守志,等閑不輕易出門,更別說有男人進她家了,除了親戚里道就沒看見有陌生人來過。

  人多了力量大,你一言我一語的,何氏的貞節形象躍然紙上。如此討論來討論去,竟無一人能說出何氏的毛病來,最后都說何三奶奶未必做此丑事,其中必有隱情。

  最關鍵的還是黃淮水為人不咋地,素來不安分人所共知,如果換了別人出頭告官,或許還能有人會信。

  要不說人的名聲至關重要,有事時往往能起到關鍵作用,捕快和仵作就受到了巨大壓力,即使收了黃家的辛苦費,但他們知道這案子不能欺上瞞下,一來驚動的人太多了,百姓恐怕不答應,都是本地人做事也不能太絕;二來縣太爺盯得緊,犯不著為了幾兩銀子把差事給丟了。

  驗了那具死孩子,仵作皺著眉微微搖頭,卻什么都沒說,用原來的破包裹包好了,貼上封皮,交給里長地保收存,開了張票子。

  院子里的衙役也是類似心里,看到人情洶涌不便馬上把人帶走,干脆大家伙坐著吃茶,靜觀其變吧。

  這案子的性質是傷風敗俗,不是十萬火急的人命官司也確實不用著急,一般來說民不舉官不究,就和后世法院傾向于民事調解一樣,除非原告強烈要求,官府也不愿多管閑事。

  何氏是寡婦能把她怎么著?何況還有個兒子,最嚴重不過是賣官,木驢啥的用不上。以往類似案件大多由其親族處置,是留是去族里看著辦吧。

  這里面還有文章,因為黃家何家皆是本地大族,一旦認為判決不公,兩族死死糾纏著不放,無疑太令人頭疼了,不像小老百姓,判了就判了。

  何氏清醒后第一時間請了父兄過來,連帶著娘家馬上趕來了四五十號壯小伙子,把個院子圍得水泄不通,里面的衙役咂咂嘴,這要強行把人帶走,估計能被打得滿頭包,果然哥幾個很有先見之明。

  屋里的何氏反復哭訴,幾度要尋死上吊,很快連黃家幾位輩分最高的老人也被驚動了,過來當面追問這件丑事。

  何氏便當著所有人的面前,將自從丈夫死后,大房屢次硬要做媒,逼她改嫁的事說了出來。只因她立志不從,與黃太太母子深有口角,有一段時日彼此幾乎不往來了,有鄰居親戚作證。

  前幾日黃淮水夫婦忽然來探望自己,今日又來了,在炕洞里找出了死孩子,說到這兒,何氏哭道:“明擺著是他們的奸計,企圖污蔑害我,求求諸位長輩給我洗清名節,死也瞑目了。”

  眾人看她哭得死去活來,十分悲切,從神態到說話的語氣,到底怎么回事基本人人心里都有數了。要說小產的孩子怎么可能放在炕下任其發臭?擺明了是有人在故意弄鬼。

  勸住要尋死覓活的何氏,大家彼此商量,兩家人沒有相互打起來,到底老人處事較為公正。

  代表了全族的黃家人表示愿意聯名遞上何氏的節孝公呈,而何家的父兄弟弟們也寧愿傾家蕩產,也要替女兒打這場名節官司。

  一時間竟然眾志成城,令躲在隔壁偷看的黃太太看的目瞪口呆,她丈夫蹲在地上一個勁的嘆氣。

  黃太太冷笑道:“一群鄉下泥腿子自以為事,你們算個狗屁,老娘可認識京城最高貴的人家。等著吧,非得叫你們見識下我家的手段不可,看誰今后敢對我呲牙咧嘴?”

  院子里的官人們一看兩家都要保何氏,二話不說起身返回縣城復命去了,人們紛紛鼓掌叫好,徐焱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禮帖也送到了,當下也往京城而去。

  縣衙的祁璞玉得知后,認為全村人都站在女方這一邊,可見其人值得敬重,念何氏畢竟是黃家的媳婦,還得一輩子打交道,這案子應該難得糊涂了,因此將黃淮水叫來當面申飭一頓,呈子不準,立即駁回。

  可以說從頭至尾,都顯現了公道自在人心這句至理名言,從鄰居到族人再到戚代書,乃至衙役祁璞玉無不在本著良心做事,社會上永遠是好人占了絕大多數。

  可惜惡人之所以是惡人,往往心存惡念不知悔改,非要達到目的誓不罷休。如果此事到此為止的話,那接下來的事也就不會發生了。

  千壽堂,徐焱繪聲繪色的對老太君講訴今日見聞,很幸運的徐灝也在場,正和妻子一起看著孩子們吃飯。

  老太君聽完后動容道:“全村人都心向著媳婦,可見是個好孩子,這黃太太的兒子也太可惡了,怎么魯莽的去報官呢?哎呀,看來是有親戚又貪圖寡婦家家的財產了,我猜得一點沒錯。”

  所以說凡事萬變不離其宗,老太君一眼就看出是怎么回事了,不管手段如何花樣翻新,令人匪夷所思,但其本質一萬年也不會變,不是謀財就是謀色。

  劉氏皺眉道:“竟沒想到黃太太對此事不聞不問,本以為是個善心人呢。”

  不提娘幾個對此事議論紛紛,徐灝揮手叫侄子過來,問道:“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又驚又喜的徐焱盡量讓自己顯得很鎮定,從容說道:“侄兒以為縣官見此案民心所向,不準備究治下去,大抵會把此事壓下去,讓族里自行解決。”

  徐灝心說祁璞玉在這件案子上的表現令人基本滿意,笑道:“你說的不無道理,京畿周圍也不怕有官員趁機作惡。但是既然被咱家遇到了,保險起見,你去把此案告知都察院,省得下面一時糊涂草菅人命。”

  徐焱能把一件和自己本沒什么關聯的事打聽的清清楚楚,徐灝對此很是欣賞,如果人人遇到了不平事都能及時伸出援助之手,哪怕幫著說說話,這個社會一定會更加美好。

  晚上,徐焱興奮的領命而出,先告知徐溶今晚不能去瀟灑了,去了一趟都察院,按照徐灝的吩咐,給有關官員留下了書信。又去了一趟順天府,如此雙管齊下,可以更好的監督下面。

  與此同時,黃家也在分頭行事,黃淮水已經勢難歇手了,不然今后不得被全族鄉親指責是他家故意污蔑?怎么抬頭做人?再說開弓沒有回頭箭,竟連夜進了京城,準備一大早馬上在順天府擊鼓告狀。

  黃太太意外接到了徐家的請帖,大喜若狂,無疑給黃家吃了一顆定心丸。大清早也趕到了徐府,帶著禮物和五百兩銀子求見劉氏。

  劉氏吩咐請她進來,客氣幾句后,黃太太講訴一番弟妹如何如何的不守婦道,又說道:“她奸情敗露,難以遮蓋,可是平日里她沒少用小恩小惠邀買人心,這不族里的長輩也老糊涂了,誤信人言真以為她很無辜呢?縣里首告不準,大兒子氣不過,現今在順天府告狀呢。

  為此我備下了兩份薄禮,一份送給奶奶萬望收下。一份請奶奶幫著送進府尹家里,求大人將那賤人斷發官賣。”

  劉氏聽了后大驚,臉上變了顏色,毫不客氣的說道:“聽聞何娘子為人端莊,是以族人誰不敬佩?我雖然不知道她的人,但也覺得不像做此等丑事的。你家也太過孟浪了,不問個青紅皂白就去告狀?

  對不住了,我徐家家訓,不許任何人干預公事,更嚴禁收賄受賄,黃太太您請回吧,我斷不敢從命,破了徐家規矩。大抵是非對錯自有公論,何必送人家東西呢?”

  黃太太瞬間從頭涼到腳,原以為對徐家太太來說乃舉手之勞的小事,應該不會拒絕,這世上誰會和錢過不去?也是她到底鄉下人眼皮子淺,這世上不貪財的官員以及家屬固然很多很多,但同樣不敢做虧心事的人也多。

  人情往來收了禮也就罷了,或者真的是舉手之勞,但此等要置人一輩子為奴為娼的惡事,很多人都得猶豫再三,更別說不愁吃穿的劉氏了,就不怕今后遭到報應?

  黃太太不樂意的道:“這又不是什么過分的請求,不過是送點禮物而已,誰家打官司不得打點打點?原以為親戚里道借借你們徐府的光兒,又破了什么規矩家法。”

  劉氏礙于禮貌不好攆人,扭過頭去不言不語。站在一旁的袁氏便說道:“要送禮只管自己送去,何必要經過我家轉個彎?咱們家的爺們從來不干這些,嬸子您另拿主意吧,別在我們太太面前耽擱工夫了,請回吧。”

  富氏更不客氣了,諷刺道:“人在做天在看,真以為官府好糊弄怎地?沒的告人不成反成了被告。”

  黃太太見此光景,只得黑著臉掃興而出,另外尋門路送禮去了,卻忘了及時通知兒子一聲。

  這邊黃淮水也是太心急了,以為母親已經走通了門路,他自己當原告,妻子賴氏當證人。如果有徐家出手,這案子自然十拿九穩,因此夫妻倆洋洋得意,找了附近的酒肆吃飯,就等著官府審案了。

  順天府尹康旺昨晚收到了來自徐家的警告,清早又收到了黃淮水的呈狀,見是有關禮法名節的案子,此種性質的案件一般來說官場有不成文的規矩,越級上告不允許怠慢,因為很容易鬧出人命來,再來對官員自身的評判很重要。

  就算沒有徐灝的提醒,康旺也不敢怠慢,天大地大禮法最大嘛!當即下命抓人,連同原告被告和里長親族等,一股腦的務必都帶來。

  鄰居們聽說后紛紛打抱不平,都要為何氏站臺,數百人圍著她的轎子進城來。而何氏心里感激外,一臉的悲苦,好端端的飛來橫禍,整個人怨氣沖天。

  中午時分人都到齊了,康府尹也不墨跡,傳令擊鼓升堂,縣尊縣太爺祁璞玉上前參拜上司,然后閃過一邊站著伺候,官位相差太懸殊了,即使有坐著的資格卻沒有坐著的資歷。

  誰讓官大一級壓死人呢,康府尹將一干人等點名過堂,見原告和人證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也不發問,吩咐都帶下去。

  然后先叫黃家族長上前,細問黃家的淵源產業,族人的家產分布等等,又問黃淮水和何氏的平日為人,有何口角恩怨。

  族長不敢隱瞞,巨細無遺的把族里情形講解清楚。康府尹點點頭,吩咐他下去,命人帶何氏上來,問道:“你所犯奸情并非死罪,希望從實招來,免受刑法。”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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