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徐府卻不缺綠意,恰好紅香圃里的暖房有幾株牡丹盛開,張漣漪打算起個牡丹社。
跑去找舅媽商量,沐凝雪笑道:“單請我們,不請上太太也不合適。我看索性連大太太,三太太,清二嫂子都請上,做個午局,等她們散了,你們小姐妹再作詩好了。”
“好!”漣漪又嬌癡的托舅媽替她點菜備席,沐凝雪無可奈何,要說婆媳關系向來最難處理,可是漣漪自小長在她身邊,猶如女兒一般嬌養,比起兒子還要親密三分,無怪古人喜歡姑表親。
沐凝雪說道:“大廚房的菜都是照例的,也不見得好吃。我們只教柳嫂子揀新鮮的預備兩桌,每桌四盤八碗也夠了。酒呢,預備葡萄釀和玫瑰釀,再準備一壇子女兒紅就行了。”
漣漪點點頭,說道:“我們的詩社與別人不同,我要好生琢磨下題目。對了,還要酒令得想個別有趣味的才好。”
“去吧去吧。”諸事纏身的沐凝雪送走了她,不禁萬分羨慕,到底未出閣時的小姐最是無憂無慮。
剛好福建上貢的船到了,其中有紅葉給娘家準備的海鮮,正好交給柳嫂子烹制。
漣漪年紀小,說不得沐凝雪替她在紅香圃收拾布置一番,又忙著分頭請客。大太太王氏本推病不來的,沐凝雪親自去面請,答應了下來。
這一天,漣漪和小葉子、徐湘月、嘉興公主、沐蘭香會齊了,圃外一帶太湖石高高下下,圍繞著許多牡丹,大的足有一人多高。開的花朵大如盤,其余亦各色皆有,尤其是御衣黃、藕絲裳、紅剪絨、紫珠盤開得最盛。
沐凝雪則陪著妯娌在暖閣里,蕭雨詩和晴雯生了孩子精神煥發,大家逗著幾個襁褓里的孩子。
芷晴出來說道:“看花要趁這時候。過了響午。花朵就要蔫了。”
徐湘月問道:“嬸嬸,今年新作的棚子,為什么不支起呢?”
芷晴說道:“那些老東西懶得成了賊。咱們不開口,別想她自己動手。”
遂讓丫鬟催促婆子支起花棚,小小年紀的沐蘭香和徐煜一般大,在徐家也是一等一的嬌客,走到哪都會受到萬眾矚目。誰讓是內定的徐煜小媳婦呢。此時一臉好奇的仰著頭,小手任由葉子姐姐牽著,見是一色雪絲綢的軟棚,帶著石青油綢的走水遮沿,把花兒罩護起來,就像帳里美人似的。
各人在四周隨意坐下,杜芊芊摟著女兒。說道:“家里從前沒有牡丹,后來你們新種的,也長得這么高了。”
沐凝雪解釋道:“那些大的都是長安挪來的老棵,也有幾十年了,帶了原土來。居然都給種活了。”
正說著,遠遠望見幾乘暖轎往這邊而來,后頭跟著一大群人,知道是太太們來了。
大家迎了出去,蕭姨媽和沐夫人等從千壽堂一起同來,徐青蓮、徐翠云和袁氏、徐綠哥和丫頭們跟隨在后。眾人相見,自有一番說笑。
王氏問道:“老三什么時候回京?今年過年再不回來,他還要不要這個家了?”
“這幾天就能到了。”沐凝雪忙回道,“從長沙到金陵,順風順水用不上十天。”
眾人一面看花,一面聊些家常,漣漪身為地主見酒席擺好了,去請長輩們入坐。
徐家三位太太恭請沐夫人坐了首席,又讓蕭姨媽坐下,其余人按照身份各自坐下,漣漪等同輩姑娘另坐了一席。
沐夫人因女兒不時過來照料,說道:“你只管吃你的,我又不像老太太,要那些虛禮做什么。”
“難得娘來一次,那可不行。”沐凝雪笑道。
蕭氏也對蕭雨詩說道:“你們覺得不便,去單開一席。”
沐夫人笑道:“到底太太福大,兒孫滿堂,相比之下,我家實在太冷清了。”
這時漣漪過來敬酒,打斷了話頭,說道:“沒什么可吃的,太太們多喝兩杯,或是行個令,大家熱鬧熱鬧。”
“一轉眼,漣漪都長大了。”沐夫人拉著她的手,仔細端詳了半天,“好一個美人坯子,燁兒有福氣。我們有年紀的,還是說說閑話倒省心,要行令吃酒,你們這些孩子去鬧吧,我們看著也開心。”
安徽蕪湖在明朝直屬京城管轄的太平府,包括后世馬鞍山市至蕪湖市一帶,太平府下轄三個縣,當涂縣、蕪湖縣、繁昌縣。
知府乃是彈劾無所避諱的陳諤,因徐灝的緣故,周新、陳諤、耿通三位舉朝皆忌憚的直臣,再也不會稀里糊涂的送掉性命。
朱元璋殺人是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子孫萬代,起碼目的很明確。而歷史上的朱棣殺人,則往往太過隨心所欲,不分是非曲直,青紅皂白。東廠西廠和錦衣衛的無法無天,不能不說是他一手種下的惡果。
上面三人周新因得罪了錦衣衛指揮使紀綱的心腹千戶,此人在浙江明目張膽的收受賄賂,作威作福,周新兩次要捉拿他,都被提前溜走了。
紀綱為了誣陷周新,羅織罪名,堂堂正二品的大臣說抓就抓。
周新在獄中被折磨的體無完膚,卻始終不屈服,當他被押到朱棣面前時,仍高聲抗辯:“臣擒奸除惡,為何加罪?”
想周新在洪武朝就被稱為冷面寒鐵公,鐵面無私,疾惡如仇,朱棣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為人,史書稱帝王一時失察,下令把人處死,肢解其體于鬧市,直到紀綱被誅殺后,朱棣才假模假樣的追封周新為浙江城隍之神。
要不然徐灝總是懷疑朱棣因傷了小丁丁,性情變得反復無常,隨隨便便就把忠臣處死,直接造成了大臣們沒了風骨,成了一群應聲蟲。不怪后來的王振能夠只手遮天了。
耿通也是如此,因朱高煦為了奪嫡說太子的壞話,耿通數次為朱高熾諫言,引起朱棣的不悅,永樂十年。有人誣告耿通謀私。
朱棣震怒。命都察院會同文武大臣到午門,口口聲聲揚言要必殺通無赦,群臣不敢爭辯。耿通被以為東宮關說,壞祖法,離間帝王父子的罪名,處以極刑。
此外解縉也是被冤死的,徐灝是很反對刑不上大夫。但更反感帝王一言即人之生死,這也是他為何放棄朱高煦的原因之一。
至于陳諤算是命大,因不同意朱棣的旨意,又被埋在了奉天門,七日不死。
當然這種什么話都敢說,什么人都敢彈劾的直臣,永遠會遭到官場上的聯手排擠。有他們在,做皇帝的也別想有好心情,就連徐灝也敬而遠之,實在是在他們的眼中只分對錯,不分敵我。
朱高熾也打怵他們。所以周新在江蘇做了兩任布政使,依然沒打算讓他回京。耿通被打發去了北平,讓太子朱瞻基去苦惱吧,有耿通待在兒子身邊,皇帝非常安心。
而陳諤在歷史上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官路坎坷,走到哪都被人厭惡,從湖廣按察使沒坐滿一任,改為了山西按察使,很快坐事落了職。直到朱高熾繼位,遇大赦應該官復原職,朱高熾似乎不怎么待見他,以挑剔楚王為由,貶為了海鹽知縣,在路上遷為荊王府長史,又被整個王府討厭,直到宣德三年任命為鎮江同知,不久因年邁致仕,病故。
反正自從陳諤離京之后,就再也沒返回過朝廷,完全因為禍從口出,做官是需要政治智慧的,真不能無所避諱。
卻說徐灝到了蕪湖縣,自是不會去驚動大嘴巴陳諤,哪怕陳諤之所以能出任知府,都是他的緣故。不說還好些,說出來估計就要翻臉成仇了。
蕪湖歷史悠久,位于安徽東南部,處在長江南岸,青弋江與長江匯合處,有文字記載的歷史長達2500年之久,素有“江東首邑”,“吳楚名區”、“吳頭楚尾”之稱。
因鄰近金陵,蕪湖十分繁華,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乃是江南四大米市之一,歷代名人輩出,蕪湖十景名譽華夏,有“云開看樹色,江靜聽潮聲”的美譽。
后世著名的傻子瓜子就是蕪湖特產,弋江貢藍名揚四海,蕪湖鐵畫起源于宋代,盛行于北宋。有大閘蟹、小籠湯包、弋江羊肉、南陵老鴨湯、百善貢酥、無為板鴨等著名小吃。
近幾年,陳諤到任之后,開辦了紡紗局、槍炮廠、造船廠、農司坊,文有文學堂,武有武學堂,水師有水師學堂,陸軍有陸軍學堂,尤其喜歡鼓勵編書,開辦報社,把個太平府經營的有聲有色。
原因無他,等閑無人敢招惹,連御史都繞著走,輕易不敢觸他的霉頭,因為保不準是誰彈劾誰呢。
陳諤此人其實很開通,只要對國家對百姓有益,他愿意嘗試新的事物,而且極為喜歡辦事,堪稱實心為國,這種人就得當一把手,不然保準誰都不痛快。
自從做了一把手后,只知道拿俸祿給人家用,從府衙起以至各學堂,各局所,凡稍有聲望,稍有學位的人,他都要搜羅到手下,自己出錢養活人家。
這一點和徐灝一模一樣,但是徐灝起碼會仗著權貴的身份賺錢,陳諤就不行了。
十二月了,俸祿早已經花光了,年關用錢的地方正多,他生來手筆又大,不會錙銖較量。貴為一府之首,無處可以借貸,是以坐在書房里盤算了多日,一籌莫展。
可惜他和徐灝的私交一般,不然大可趁這機會雁過拔毛,想徐灝早有送財童子的名號,身邊的好友都靠他活著呢,白拿錢吧,半毛錢的內疚都不帶有的,還美其名曰劫富濟貧。
陳諤苦苦想啊想,便把主意打到了娘家有錢的媳婦頭上,親自跑到上房,笑嘻嘻的開口借八只衣箱,拿去當鋪抵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