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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三章 恍如

  書房里,徐海氣呼呼的說道:“哥,你得替我報仇啊!我大部分銀子都被鐘潭才騙了去,他還敢回來?姥姥的,決不能放過他。”

  徐淞說道:“那是你傻,上了一次當后不引以為戒,接二連三被人算計。人家一口咬定是做生意虧了,礙于弟妹,能把他怎么樣?”

  “我,還不是他竟然把”徐海的聲音戛然而止,心虛了下來。

  徐灝狠狠瞪了他一眼,要說鐘潭才也是狠人,竟利用妻子女兒勾搭徐海,騙到了大筆銀子后,馬上翻臉把母女倆賣給了他人,只身返回金陵。

  幾年過去了,他以為徐海難以啟齒,沒有說出來,故此徐家沒有追究。真以為徐家的錢好騙么?徐灝露出了一絲冷笑。

  鐘潭才的父親本是個財主,千方百計要給兒子圖個秀才,怎奈鐘潭才資質平平,學問無成,一到考場便掃興了。

  后來花錢納了監生,一直在國子監附學,再后來直到父母相繼病故,鐘潭才也沒能考中秀才。

  那時候鐘潭才交游廣闊,花錢大方,不到幾年敗光了家產,在金陵混不下去了,遂帶著妻兒跑到了松江府。因趕上了好時候,打著金陵世家的名頭到處招搖撞騙,也算是一時間混的風生水起。

  但是空架子畢竟是空架子,拆了東墻補西墻,也早晚會露餡,他回京鼓動徐海去松江府賺錢,趁機用各種手段,把徐家的數萬兩銀子占為己有。

  如今年紀大了,鐘潭才在外頭也玩膩了,悄無聲息的回來。其性情也隨之大變,變得足不出戶,吝嗇無比,銀子是只進不出。也不再貪圖享受了,不但自己過的十分節儉,家人一日只給白米半斗,兩個丫鬟只給半升,等閑一兩肉也不見。

  這一日霧起東南,眼看就要下雨了。徐灝與自家人于水榭吃酒,徐海故意不搭理鐘可姑和鄔夜春,舉杯說道:“我學問淺,比不得嫂嫂們,這酒令得雅俗共賞才好。”

  鐘可姑和鄔夜春苦澀一笑。誰讓當初雙雙推薦了自家的白眼狼呢,結果雙雙被丈夫記恨上了。

  徐湖嚷道:“你不要為難我了,我小時候雖然讀了多年書,這些年都已還給了先生,我還是受罰三杯吧,酒令就不來了。”

  他后面站著那兩位小妾,富氏還在外頭守著活寡呢,誰也不知道富氏能否堅持下去。

  徐灝不好整天板著臉面對兩個不爭氣的弟弟,微笑道:“酒令嚴如軍令。誰也不許阻撓,怎么令官剛剛出令,你就敢先自喧嘩?先罰酒三杯再說,若還有人違令。取大杯連罰十杯。”

  徐湖聽了把舌頭伸了一伸,不敢再羅嗦了。王玄清叫兩個小妾斟滿三杯罰酒放在徐湖面前,不等誰開口,二女為了奉承徐家人。主動逼著他一口氣喝干。

  徐湖無奈,只好苦著臉將三杯酒一起灌進了肚子里。

  徐海笑了笑,先飲了令杯。說道:“我的意思,風花雪月四字飛觴。從第一個字起,各飛唐宋詩詞一句,飛至第七字為止,要依著次序,不許顛倒亂飛。每人喝自己的酒,說不出來者罰五杯,再敬所有人一杯;請旁人代說,說錯一字罰一杯,飛到本地風光或應景者,大家公賀一杯。我是令官,就先從我飛起。”

  等所有人都同意了,他說道:“風波不信菱枝弱。”

  徐灝坐在主位,接下來輪到了他,要飛第二個“風”字,不假思索的道:“春風得意馬蹄疾。”

  鄔夜春馬上贊道:“三哥到底是金馬玉堂中人物,出口不凡,來年一定萬事如意。”

  眾人會意,皆一起舉杯要公賀,徐灝無奈的道:“這是家里,怎么也學起外頭那一套了?”

  席上是采取男左女右的格局,是以接下來是徐淞,徐淞想了一會兒,飛了一句:“二月春風似剪刀。”

  袁氏笑道:“雖不甚切當,恰也總算說出來了,哎呦不好。”

  頓時女人這邊都笑了出來,倒是男人這邊沒什么反應,一個個呆頭呆腦。

  正準備過令時,忽然王玄紅過來攔住了,說道:“且慢!”隨后斟滿了三杯酒,放在了徐海面前。

  徐海呆了一呆,問道:“為什么要罰我呢?就是說錯了,也沒有罰令官的道理呀?”

  王玄紅笑吟吟的道:“五爺先喝了,再和你說罰酒的緣故。”

  徐海自然不肯,王玄紅說道:“我要是說的不對,還你加倍的罰酒好了。”

  “行。”徐海性情向來隨和,當下痛快的連喝三杯。

  王玄紅滿意的道:“三爺說的是第二個‘風’字,所以第三個‘風’字還沒有飛,如何就跳到第四個‘風’字上去了?四爺說錯也還罷了,你作令官怎不檢舉出來,還要旁人來替你糾正,難道要你令官是擺樣子的么?”

  徐海這才省悟,大笑道:“該罰,我該罰。”連忙罰了徐淞一杯,要他再說一句。

  徐淞一時想不出來,很干脆的連飲五杯罰酒,又自己執壺向所有人敬了一杯,他妻子袁氏代飛了一句:“只愁風日損紅芳。”

  袁氏身邊坐著鐘可姑,隨口說道:“颯颯東風細雨來。”

  鄔夜春正和香菱在外頭并肩站立,著話,徐海叫道:“你們只顧談心,連酒令也顧不得了。有心違令,要罰十杯。”

  鄔夜春不答應的道:“既要過令,你做令官的就要早些招呼,我不說令官的不是,憑什么反要罰我們的酒?這不是有心羅織么?”

  這里面話中有話,徐海說道:“是你有錯在先,如今連哥哥嫂嫂都遵令,偏你知錯不改還敢還嘴,要加倍罰你二十杯。”

  鄔夜春愈加不服了,夫妻倆鬧了起來,沐凝雪說道:“好了好了,罰五杯吧。”

  這時大雨落了下來,滴水檐很快串成了絲絲雨簾,徐灝注視著外面,莫名其妙的念道:“霧起東南,農人罷其耕作,旅人滯其行裝,萎妻芳草,思楚國之王孫,淡淡清風,望漢卓之神女。呵呵!恍如春夢。”

  王玄清問道:“這是何意?”

  “沒什么。”徐灝神秘一笑。

  與此同時,鐘潭才見雨下大了,叫兩個家人出來關門,他自己背著手伸脖子往門外看了一眼。

  只見自家門樓下停著一乘小轎,房檐下站著一個穿白衣的窈窕女子,身邊圍著幾個妙齡丫鬟,有個面相憨厚的后生帶著方巾,也穿著素服,還有幾個家人站在遠處避雨。

  后生看見了鐘潭才,猜到是主人,趕忙上前施禮道:“因躲雨暫擾尊府,情非得已,還望員外莫怪。”

  鐘潭才見是大戶人家的女眷,客氣的道:“不知尊駕在此,有失迎候,快里面請坐。不知足下,尊姓大名?”

  后生說道:“小弟姓王,名喬,那是舍妹,因妹夫不幸過世,今日正是三周年,陪舍妹同往墳上祭奠,不想歸途遇到了大雨,一時間路遠走不得,正商量租一間空屋,歇息一夜,明早就走。不知尊府可有一間干凈空房么?”

  鐘潭才心說租給他們幾間房能賺些道:“空屋倒有,就是晚間廚房都熄了火,這。”

  “無妨。”王喬忙說道:“我們自帶了酒飯,只求屋子即可,明日黎明起行,不會麻煩貴府上下。”

  鐘潭才笑道:“既然不嫌棄草舍,那就請進吧。”

  王喬說道:“多謝員外了。”當下取出二兩銀子,雙手送了過去。

  鐘潭才故意說道:“豈有此理!王兄俗了,快拿回去。”

  王喬堅持的道:“若您不收,小弟亦不敢打擾府上。”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鐘潭才勉為其難的笑納,見婦人已經上了轎子,笑道:“快請進后廳吃茶。”

  如此都到了客廳,雙方不免要重新見禮,打轎子里走出來位嬌滴滴的年輕美人,上前盈盈道了萬福。

  鐘潭才回禮時忍不住端詳對方,可謂是芙蓉為面柳為腰,兩眼秋波分外嬌,云裳輕籠一身素,白衣大士降云霄。如此千嬌百媚的美人近在眼前,鐘潭才頓時驚為了天人。

  隨來的家人擺上了香爐,燈盞,一派富貴人家的習慣。又從食盒里取出來菜肴,整整擺了兩桌子。丫鬟伺候著美人凈臉,凈手,一樣分男左女右要吃飯了。

  鐘潭才要回避,王喬拉著他不放,假意推讓一番也就坐下了,兩個人對飲聊天。

  美人王氏獨自動了幾下筷子,就不吃了,丫鬟匆匆吃完,將菜肴散給了家人和轎夫。鐘潭才見人家不吃了,忙吩咐丫頭收拾客房,囑咐要換上新的被褥,請王氏過去歇息。

  他和王喬繼續喝酒,喝了半天,鐘潭才問道:“令妹夫在世時做什么營生?”

  王喬嘆了力氣,說道:“說起來,先妹夫在世是個快活人,祖輩給他留下萬頃田園,三代單傳的獨生子,享不盡的富貴。他父母亡故后,妹夫有感年將三十沒有子嗣,這萬貫家財將來要丟給何人?故此為了后代心急,請教了些道士和尚,吃了些靈丹妙藥,不想生生把性命給弄沒了。

  如今丟下了舍妹,今年才二十五歲,怎能一輩子守到老?即使守了,那家產由誰來承繼?還不是一樣便宜了外人。所以三年期滿,我尋思給她尋一位有造化的丈夫,只求是個忠厚之人,送他嬌妻美眷和偌大的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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