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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葬牛

  順天府大堂,劉禮臉都綠了,這才知道他收藏的東西被官府發現了,萬幸上面的觀點盡管驚世駭俗,倒是沒有明說要推翻腐朽封建的明王朝等等。[燃文][]

  畢竟在外三年,眼光見識多少高了些,劉禮申辯道:“大人冤枉,我只是看看別人發的報紙,不能說我同這些人私通呀。”

  胡太守問了半天,看出他涉世不深,年紀不大,應該與反叛無關,并且素來沒有劣跡。又把書店里的人一起提上來審問,都是些本分的東家伙計,也和此事無關。

  如此一來他又不禁猶豫了,圣上病重期間,沒有確鑿證據不好殺人立威。就算他執意要問斬,也過不了刑部和太子那一關,何況這些家伙都是土生土長的金陵人,其家屬一定會聚眾鬧事,影響非小。

  黃侍郎也不是傻瓜,看出了胡太守沉吟不語,說道:“此人私藏不法之書,可見決非安分之輩,姑且免其一死,改為關押他幾年,收收他的野性也好。”

  “那就十年吧。”胡太守信口說道。

  “十年太久,三年足矣。”黃侍郎說道。

  最后兩個人說來說去,折中定了監禁六年的罪。書店收容匪人,立即封店,東家等人判了看管一年,其余伙計取保開釋。

  不殺人這流程就好辦了,無需刑部復審,心里有底的胡太守直接命人把劉禮押解到上元縣收監,如此劉禮稀里糊涂的就被送了去。

  到了縣衙,官吏拿出上頭的文書給他看,說你犯了律法,要給你釘上鐐銬,你呀老老實實地在牢里住十年吧。

  看著各種刑具,劉禮頓時傻了,這才想起爸爸,哭著求官吏要見他爹一面。

  此舉正中人家下懷,叫人去通知其家里。可憐他父親自從兒子慪氣離家出走后,一連好幾天不回家,急得什么似的。今天正想出門到書店去看看兒子,忽然看見地保同縣里的差人來了,說“你兒子在縣衙,等著見你一面,就要下監了,趕緊去吧。”

  老人家起初聽不懂,問怎么回事?來人便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嚇個半死。

  又急又痛的父親連跌帶爬的跟到衙門,父子相見,不禁大哭一場。老頭子看看寶貝兒子的手上腳上,家伙都已上好了,真真是老淚縱橫悔不當初,好好的一個學子,如今淪為了囚犯,怎能不傷心呢?

  都這樣了,一肚子埋怨也不能埋怨,想教訓也來不及教訓,只說了一句:“悔不該送你去遼東,沒想到害了你一輩子。”

  說完了又哭,看守的差人早已不耐煩了,上前喝開了他爹,一把牽著劉禮,叮叮當當的送到大牢去了。

  忽然劉禮死命回頭喊道:“爹,你速去找徐三爺救我!”

  “徐三爺?”父親流著淚嘆道:“我上哪找人家去啊?你爹算哪根蔥?傻兒子唉。”

  嘆息著望著牢門好一陣,趕回家去湊了銀子再送去,替兒子打點一切,省得孩子在牢里吃苦。

  此時徐灝蹲在王家牛棚,不停的嘆息。大牯牛的病一天一天沉重,已爬都爬不起來了,牛的眼睛里經常流出淚水來,別說王四六一見就傷心,他的心里又何嘗好受?

  王四六預感到災難臨頭,最叫他想不開的,不是想指靠大牯牛幫他發家致富,也不是多年來苦苦掙下的全副家當這么一下子沒了,最傷心的是為了買這頭牛,把自己的親生閨女送到童家大院的火坑里去受罪。

  一想起來,就像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尖上。

  蹲著的徐灝目光幽幽,童家明明知道他每天都來王家,竟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分明是見他如今失了勢,不再放在眼里。

  如果不仗勢壓人的話,童家就是不同意把小夭放出來,徐灝明面上也無可奈何,所以他沒有讓人過去說什么,一旦不開眼的童家就是不答應,鄉親們會怎么看待徐家?這無異于自取其辱。

  村里人對此事沒覺得不對,徐家不會仗勢欺人,既然王四六沒先開口,他徐灝自是不好越俎代庖,再說契約就是契約,你簽了手印豈能又反悔呢?

  夜里王四六蹲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妻子和兒子跑出來勸他,王四六邊哭邊說道:“我的女兒啊,爹對不起你呀。”

  眼看著大牯牛病逝垂危,連頭也抬不起來,喘氣越來越粗,就和乾清宮里的朱高熾一模一樣,可見即使乃九五至尊的皇帝,總歸逃不了一死,死后塵歸塵土歸土,身份地位金錢名譽誰也帶不去。

  鄰居們可憐王四六一大筆銀子,女兒賠了進去,紛紛勸他趁牛還活著,殺了賣肉吧。王四六還是堅決不同意,他不忍心拿刀殺了好伙計,就是別人動手,他也覺得良心過不去。

  十天之后,大牯牛終于斷了氣,王四六像死了家人似的嚎啕大哭,一家人都陪著哭。

  這時候沒人去勸他,就讓他哭個痛快吧!整個大院的人家紛紛嘆息,徐灝在一旁靜靜聽著,聽著大家伙的訴說。

  一個婦人說道:“王大人一等一種莊稼的好手,也像一頭老實的大牯牛,今年碰到的倒霉事真夠他受得了,老天也不體恤咱們窮人。”

  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輩嘆道:“多少年來童家院自成一派,沒有沾到村里郡望大族的光,這也就罷了。這些日子咱們正在羨慕他買了牛,眼見要發跡了,誰家不來給他鼓勁,巴望他能成事呢?就為了替咱們這些窮鄰居出一口氣。可惜現在全完了,莊稼歉收,鐵板租一粒米也不能少,牛又死了,全部家當都打了水漂,秋板田也犁不成了,又影響來年的收成,女兒眼見也贖不回來了,何等倒霉透頂?讓他盡情哭吧!”

  “三爺呀。”中年鄰居指著周圍,說道:“您瞧瞧大院子周圍的人家,以前像王家這樣的農戶,何止十戶八戶?結果都一個一個敗了下來,變成童大老爺家的佃戶長工。所以咱們都希望他能靠著自己的本事,又有牛為他出力,真的斗得過童大老爺,也算替大家出一口惡氣呀。”

  人人紛紛嘆氣,這時候,大院子的王老三來了,低聲說道:“哥,我愿意出一點錢,把牛皮剝了吧。”

  王四六大吼一聲,“我埋了它也不給你們大院子的人。”

  當下他真的拿起木鍬,跑到附近的竹林旁開始挖土,各家的男人見狀都去幫他挖。

  徐灝默默看著這一幕,很快眾人挖了一個深坑,把死牛拖進了坑里,把土掩上。

  王虎拿出來一對蠟燭,點燃了插在牛墳邊上。徐灝動容了,就見二三十個漢子神色肅穆的跪了下去,婦女陪著燒了紙錢,一群人久久不肯離開。

  徐灝扭過頭去,望著高高大大的童家,心里生出了惡念。有一股沖動,想沖進童家大開殺戒,把童家人斬盡殺絕。

  當然這僅僅是念頭,徐灝盤算著該怎么整倒童家,起碼也得叫童家滾出蕭家村,怎么給王四六一頭牛,怎么讓鄉親們不再受壓迫的生活。

  時間久了,大家正在勸王四六回家時,突然聽到竹林外有女孩子又跑又哭的聲音。大家一看,是小夭那丫頭,王四六以為是王老三告訴了女兒,家里死了牛,她特地跑了回來。

  竟然不是,而是小夭快跑回家的時候,才聽人說她家的大牯牛死了,大家伙都在竹林外邊埋牛,她哭著跑了過來,一頭撲到父親的懷里,叫道:“爹,爹呀!”

  王四六抱著閨女,以為她在哭牛,反過來安慰道:“莫哭了,牛已經死了,你跑出來干什么?”

  小夭又一下子撲進母親的懷里,哭著喊道:“娘,我不回去了,打死我也不回大院子了。”

  王嫂子忙問道:“怎么了?他們又打你了?”

  小夭泣不成聲的說道:“是幺少爺,他要欺負我,欺負我,我跑了,死也不回去了。”

  “啥?那畜生要欺負你?”周圍的男人都氣憤了。

  “賣力氣不賣身,又不是死契,童家敢這么干?”

  “太欺負人了,走,咱們找他龜兒子講理去。”

  “小夭別回去了,要錢大家湊,要人我們去。”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議論,這令本已怒了的徐灝心里暖洋洋的,迅速冷靜過來,還是沒有借口收拾童家,頂多收拾一頓欺負小夭的家伙,沒有得逞,罪不至死。

  除非童家出了昏招,但是明顯不可能,不然童家沒可能在蕭家村屹立多年,早就被他隨手干掉了。

  從大院子來了一個管家,王老三陪著,走到近前,管家對王四六說道:“你閨女跑了,奶奶叫你把她送回去,不送回去,你自己去說清楚。”

  “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了。”小夭哭喊道。

  王四六怒火騰的一下冒出來了,一句話也不說,跑回家拎著一把菜刀出來,對管家說道:“走,我跟你們進去說清楚。”

  管家和王老三見他拿著菜刀,一溜煙的跑了。王四六大踏步的走了過去,看樣子要沖進童家。

  鄰居們忙上前把他抱住,奪下他手里的菜刀,勸道:“別發怒,此事并非沒有解決的法子,去不得。”

  “不叫我活,我跟他們拼了。”王四六大喊一聲,然后痛苦的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頭。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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