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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章 恩詔

  七月初一,朝廷放了大學士兼禮部尚書金幼孜、禮部侍郎熊文元為正副總裁,吏部侍郎呂震等四人擔任同考官。

  同時朝廷又開始商議規定取士名額,此乃涉及到天下讀書人根本利益的大事,各方為此已經爭吵不休了數年。

  此事還得從朱元璋時代說起,當初立國后,百廢待興,官員的缺口極大,所以自洪武四年開始,各省連續三年舉行鄉試,然后這些舉子一律免于會試,直接赴京等待吏部選派。

  徐灝的舅舅們就是由此集體當的官,蕭家村位于帝都腳下又不占國子監的名額,優勢太大了,不過福之禍所依,也因此種下了株連的慘劇。

  除了直接任命大批不經會試的地方官員外,朝廷還需要大量的翰林編修等文職官吏,中央各大衙門的秘書工作自然優先“年少俊逸者”,精力旺盛又能重點培養。

  但朱元璋很快發現這些年輕后生,文章或許寫得頭頭是道,卻缺乏實際工作的經驗能力,兼且少年高位,容易自滿驕傲,沉溺于京城的花天酒地中,不思進取。

  其實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朱元璋容忍不了,也不給改進的機會,洪武六年下旨停止科舉,與方孝孺提倡的古代選賢任能的思想一樣,讓天下人舉薦聰明正直、有能力的人破格做官。

  可是推薦的效果并不比科舉好,事實證明科舉制度是大一統國家最科學也最完善的選官制度。自從廢掉科舉后,一年最多經吏部舉薦需要授予官職的人數,多時達三千七百多人,少時也有一千九百多人,長此以往,很快將無官可授了。

  尤其無法令朱元璋忍受的是,被舉薦的人才不比科舉入仕的人更有能力,相反綜合素質遠遠不如。如此經過比較,朱元璋認識到了科舉制度確實有著它無可比擬的優越性,前人的智慧結晶絕非浪得虛名。

  于是科舉恢復了,但這已經是洪武十五年了,也就是說,推薦制實施了將近十年,大量良莠不齊的官員充斥各級官府,各種貪腐案件和集體不作為的惡件成出不窮,點燃了朱元璋的怒火,通過三大案開始了大殺特殺。

  自此以后。兩途并用的舉薦制和科舉制,逐漸朝著科舉傾斜。朱高熾病危的這兩年,薦舉已近乎于廢除了。

  洪武時期,因官員數量的暴起暴落,會試名額沒什么太大限制,缺額少就縮小,缺額大就擴大,很彈性化。這其中國子監的地位無可替代,充當救火隊長的角色。監生直接出任中央和地方大員的例子多不勝數。

  洪熙朝后,朝局平穩,科舉制也進入了常態化,故此國子監的地位每況愈下。而進士的地位日益提高。徐灝推動的是增加科舉的考試項目,減輕八股文的比重,雖一度想徹底廢除科舉,那是因為受到后世觀點的影響。而這么多年的實際發現,根本沒有任何制度能替代科舉,四書五經所代表的國學一無是處嗎?不是!

  太太平平的二十年下來。官員編制逐漸囊腫,必須要有名額進行限制了,這是官員們的普遍共識,不然大批的待選官空耗俸祿,也滿腹牢騷。

  洪熙朝到了寧缺毋濫的時候,再來與制定南北取士的比例一樣,同窗、同年、同僚、同鄉和經濟地理位置等等原因,江南北平等大省做官的進士比例遠高于偏遠省份。

  說穿了,就是資源分配的不公平。

  如今這一塊大餅牽動著整個天下,不單單是各省,還有朝鮮、安南、倭國各屬國以及永樂洲漢王洲等殖民地,甚至連阿拉伯世界和歐洲諸國也極為關切,都想爭取到滿意的名額。

  當然這事與徐灝沒什么關系,他關心的是今年恩科,恩詔屬于特殊情況,等閑十年二十年也遇不到一次,并非“恒制”。

  老百姓最熟知的是每當老皇帝駕崩,新皇帝登基后的慣例,三年連續舉行兩次科舉,族中一大批子侄早已躍躍欲試,包括二兒子徐煜也要參加,通過萌監資格,報的科目竟是最顯赫的國學。

  一大早,徐灝夫婦看著兒子吃飯,不免囑咐道:“頭場最重要,四書議三道,經義四道,一定要發揮好,來個開門紅。”

  “我知道了。”徐煜吃完最后一口飯,抬起頭,“爹,呂侍郎又請求朝廷恩萌呂熊做官,呂熊便成天在我們眼前得意洋洋的,很討厭,他這次能做官嗎?”

  徐灝笑道:“我兒子今年做不了官,他兒子憑什么做官?不行!”

  “又胡說。”沐凝雪說道:“煜兒今年才多大?今年是為了試試膽量,呂侍郎長子二十多歲了。”

  “那怎么了?”徐灝不屑的道:“他總是拿武勛后人賞賜官職為例,若不是我不想開罪大家,真想帶頭建議廢除此舉。煜兒,你給你爹爭口氣,不考中進士咱就不做官。”

  “嗯。”徐煜點頭,又問道:“那呂熊能做官么?”

  徐灝苦笑道:“有點臉面的大臣都會等待朝廷賞賜,可架不住呂震等人的厚臉皮,年年請求,求了四五年了吧?大概今年能成事。”

  “那不成,憑什么?”徐煜顯得很氣憤,“呂熊沒有真才實學,只會夸夸其談,他要做官,同學們都不會心服,一定會有人大罵朝廷不公。”

  徐灝笑道:“不公的事還少了?此乃現實,你不是走了后門做了監生?別說了,回房收拾下去貢院,爹就不陪你了,你也別有任何壓力。”

  看著兒子憤憤不平的離去,沐凝雪問道:“大姐昨日過來說,本來陛下要封你為太師,與諸位大人同為總裁官,修訂仁宗實錄,被你婉拒。改為姐夫做了太師,他對此很不安。”

  徐灝灑然道:“有什么不安?姐夫無論爵位戰績資歷,做太師毋庸置疑,而我爹除了年紀,哪方面還有資格做太師?至于我,老爹他起碼能活到八十歲。呵呵,就讓徐燁老實等著吧,他老子我也打算活個八十歲。”

  “去!”沐凝雪站起身來,邊走邊說道:“年紀越大越沒個正行,現在孩子們都比你正經。”

  徐灝看著妻子的修長背影,笑道:“我在你心目中,早就是不正經的代名詞了。”

  書說簡短,本次會試分別定在七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考生入場的搜查很嚴格,但遠沒有嘉慶朝之后的森嚴,對士子保持著大體上的尊重。

  考生交卷后,要經過彌封、謄錄、對讀等程序,然后送交主考官和同考官批閱,名義上批卷的時間是十天,實際上只有三四天而已。

  因為時間緊試卷多,無法仔細遍閱,往往第一場所寫的四書文章如果能得到考官的賞識,就可以中式,成為一名光榮的舉人,徐灝的話并非在無的放矢。

  徐煜順利考完后,和后世考完高考的學生們一樣,舉子們等待發榜的這幾天終日無事可做,遂成群結隊的到處閑游。古時的游樂項目有限,加上男人的生理需求,無非吃酒聽戲,在青樓里坐坐。

  期間徐煜和同學與呂熊狹路相逢,雙方發生了口角,誰知呂熊此人心胸狹窄,徐煜恰恰不愿惹事當時沒有出面,沒被看見。

  呂熊跑去和父親還有姐夫商量,要收拾幾個同學,最好把他們全數辦掉才好,看似荒誕,此種事在歷朝歷代委實太多了。

  呂震其人歷史上有名的陰險,是朱棣的寵臣,歷史改變的緣故,他沒能身兼六部中的三部尚書,長期擔任侍郎,是以心里極度不滿。

  凡是能位居高位之人,必有其過人之處,呂震的長處是記憶力超群,臉皮厚。歷史上一有地方上報祥瑞,他必第一個率群臣上表祝賀,雖朱棣屢次當面責備他荒謬,人家卻從不悔改,十分善于揣摩上意。。

  女婿張鶴也是這樣的人,偏偏這些學生的卷子都落在呂震的房內,不由分說提起筆來一陣亂批亂叉,丟在了角落里。

  但是呂震事先特意囑咐謄錄官在試卷上用了暗記,又囑托其他同考官見了這幾個人的卷子,都不要薦上去,幾個無名小卒罷了,同僚都不好拒絕,或有意或無意的瞞著正副主考官。

  同考官中有位叫做李時勉的,江西人,洪熙二年的進士,大學問家。早年朱高熾曾考慮過遵照朱棣的想法,金陵實在太危險,遷都北平,李時勉是反對最激烈的官員之一,清流派的頭面人物;另一位是務實派的夏元吉,當然還有功勛之首的徐灝。

  李時勉如今官拜國子監祭酒,歷史上也是國子監祭酒,身為中央直屬大學的大校長,自己的學生怎么回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不愿得罪資歷更老的呂震,可自己的學生明明有才干,名落孫山又于心何忍?事在兩難,正在猶豫不決中,猛然認出了徐煜的筆跡,喜道:“有了!何妨將此卷送至呂震房里,聽他如何辦理?若此事鬧開了,于我無涉。”

  將徐煜的卷子看了幾遍,李時勉嘆道:“徐公此子的才華亦非易易,莫怪為師無目,實乃你與他們為友。”

  叫人把卷子送去,暗中點撥幾句這是其中一人,李時勉心想大概徐煜今科指定無望,希望能引出徐灝這只大老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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