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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順桿爬

  伍麻子出來,小廝說來了兩個客來打茶圍,他過去招呼了,請到一間房里坐下。△頂點小說,x.

  打量來人,一個一身半新不舊的員外衫,穿著一雙舊官靴,頭上的文士巾油汪汪的,沾了些灰土和油漬。

  伍麻子常年趕車,又時常幫忙招待客人,一眼就辨出此人不是個監生老爺,就是個待選老爺,家境不太富裕的那種。另一個衣裳略新了些,相貌文質彬彬,不倫不類的氈帽拖著一根紅線緯,雖然也不像個有錢的,看架勢也是個讀書人。

  這二人是誰?敢情一個是有名的吳大傻,一個是成親不久的李元,他二人最近在戲園子里結識,臭味相投,今日聽了半天的戲,一起在街上閑逛,這不跟著琴言進來了。

  適才在門口,李元恍惚記得這個門,以前跟著奚十一來過,想了一會兒記起來了,猜測方才遇見的美人可能是秋水堂的臺柱子琴言。隨后又想起奚十一到處傳揚之事,在夏珪家叫她陪過酒,根據描述的長相,無疑就是她,于是對吳大傻說了。

  吳大傻二話不說,叫嚷著要進去吃頓酒,說道:“管她是不是呢,既然是開門迎客的地方,誰都可以進得,咱哥倆就進去坐坐,喝杯茶也好。”

  李元笑道:“你老哥高興就好,我是一定奉陪的。”

  秋水堂其實算是個相公窩,女弟子不過是點綴而已,再說琴言已經不接客了,素蘭幾個又是自己單干,所以伍麻子以為是沖著這個來的,心照不宣。

  伍麻子正在張羅,正好天福天壽等人散戲回來,整個院子頓時鬧哄哄一片。

  坐在屋里的李元順著窗戶往外看去,依稀好像見過幾個。還是記不清了。倒是吳大傻子在戲園里是鼎鼎有名襯戲捧場之人,沒有不見過他的,天福幾個笑嘻嘻的進屋請安。

  吳大傻一副行家的模樣,慢悠悠的說道:“今日桂官的盜鈴,蘭官的相罵真是名家路數,你們就唱不出來,還得下點苦功啊,不然誰會捧場?”

  天壽笑著點頭,李元則問道:“你們還認得我嗎?”

  “有些面善。”天福看著他,搖頭道:“想不起來了。好像在哪里見過。”

  天壽瞅了一會兒,問道:“你是不是去年同姓奚的來過,奚十一和我師父打了起來,還是你最后把他給拉開的。”

  “哎,你的記性好。”李元笑道,“他就記不得了,和我一樣記性不好。”

  天福想了半天,也叫道:“哎呦!那一天好嚇人,奚老爺好不厲害。把桌子都給打翻了,又打到了里頭去。幸虧我當時躲得快,不然給他踢上一腳,能踢的半死。”

  “可不是嘛。”李元得意的道:“當日我有事來找老奚。一來便救了你們,你們感激不感激呢?”

  “自然感激。”天壽嘻嘻一笑,“那一位如今哪去了?好多日沒遇見。”

  “他呀!”李元咂咂嘴,“現在病了。什么病還用問嗎?”

  “報應,報應!”天福拍手笑道,隨即苦惱的道:“唉!現在好多人得了這種病。生意一落千丈,自從家師故世,這一行都遭了報應。”

  “老奚還算命大。”李元有些后怕也有些感慨,“我死了兩個朋友,這都是孽報。”

  吳大傻聽的不耐煩了,開門見山的問道:“方才見一個姐兒進來,叫什么名字?”

  “沒有啊。”天福茫然道:“現如今就剩我們師兄弟四個了,二師妹嫁了人,四師妹半夜跑了。”

  “怎么沒有?”李元說道,故意不指名道姓,而是描述道:“我們親眼看見進來的,比你們還高些,有十六七歲,那個好身段好容貌別提了,堪稱萬中無一的大美人。”

  天壽恍然道:“那一準是三師妹,她從徐府回來,如今不唱戲了,或者你們看見的就是她。”

  李元欣然道:“不錯,不錯,肯定是她。可以叫她出來見見么?”

  天福搖頭道:“她不見人的,這兩個月不知有多少人見她回來,隨便多少銀子只求一見,她都不肯出來。除非是徐潤老爺來了,也只有他,任何人也別想。”

  “不出來就不出來。”吳大傻嘿嘿笑道:“那你領我們哥倆到她屋里坐坐可以吧?”

  天福還是使勁搖頭,一副不容商量的語氣,“她非罵死我們,不行。”

  站在廊下的伍麻子也說道:“我們的琴言如今是徐府少爺的人了,您二位老爺如果高興,叫他們哥倆伺候吧。”

  問題是吳大傻不管這個,望著李元說道:“你們算是舊交,于情于理應該敘敘舊呀。”

  李元不傻,他哪敢得罪徐家,支支吾吾的道:“哎呦,我還有點事。”

  “別呀。”天壽見好不容易來了客人,笑道:“你能有什么事?來了怎能不賞臉坐坐?”

  “真有事。”李元忙說道。

  伍麻子跟著說道:“坐坐吧,就有事也不急于一時。不瞞您說,如今他們的師父不在了,他師娘就靠著這幾個孩子呢。”

  “你難得出來。”吳大傻也出言挽留,“我也走乏了,咱倆稍微坐一坐。”又問天福,“你師父幾時不在的?”

  “都過百祭了。”天福說道。

  “唉!”吳大傻裝模作樣的嘆道:“我竟不曉得他死了,也是這半年來太忙,你們和我不熟悉,其實你們師父與我是極為要好的,以前時常在一塊喝酒。”

  天壽點頭道:“我也常常見你在戲園里,你怎么總坐不住,走的時候多?”

  “我朋友多呀,金陵十大戲園,照應了一個,不去照應那一個,不招人怪嘛?”吳大傻嬉笑道。

  天福笑道:“我說見你怎么進來又出去,出去又進來,好像忙得很。”

  “是呀!”吳大傻翹起了二郎腿,“既然到了這個園子捧了場,自然也要到那個園子走一趟,咱不能厚此薄彼。”

  伍麻子見他們聊上了,轉身走開。沒過多久,李元坐不住了,不想在外頭胡天胡地,一來媳婦太罕見的漂亮,二來怕染上臟病,三來吳大傻怕是也沒那個錢,三來見不到琴言姑娘,沒意思。

  天福死活拖住了他,吳大傻則紋絲不動。這時候小廝進來,在桌子上擺了幾個碟子,天福說道:“李老爺請坐吧。”

  沒事花這個冤枉錢干什么?秋水堂可是有名的高消費場所,隨便一道茶圍,抵得上一桌上等酒席,是以李元著急了,對著吳大傻擠眉弄眼,要他趕緊一塊兒走的意思。

  不想今日吳大傻又吃錯了藥,明明看見了也當做沒看見,一只手摸著那幾根且稀且短的鼠須,端起茶來嘗了一口,點頭道:“不錯,是好茶,可惜無酒。”

  “有啊,怎么沒有?”天壽樂了,扭頭大喊道:“拿酒來。”

  怎么還要酒了呢?這下子李元更著急了,擔心他要是錢不夠怎么辦?一旦再喝好了進去干一回,自己不得幫著付賬?憑什么!于是想一個人落跑,說了句我要小解。

  天壽指著院子,“茅房在東墻角呢。”

  “知道了。”李元走出來,到了院子中間,拔腿就要走人。不料天壽就在他身后,一抬手扯住他的頭發,帽子掉了下來。

  天壽嘻嘻的笑,不撒手。李元急忙轉過頭來,因被識破了意圖,頭皮被扯的生疼,漲紅了臉,生氣的道:“這算什么?”

  “嘻嘻。”天壽松手俯身撿起帽子,拍了怕上面的灰塵,拿起來給他戴上,然后強行把人拉了回去。

  李元邊走邊說道:“我真有事,你何苦纏我。”

  二人拉拉扯扯的進了屋,屋里已經擺上了一壺酒,吳大傻嗜酒如命,勸道:“人家這么留你,你就賞他們點臉吧。你不賞臉,他們下不去臺,可憐師父去了,沒了主心骨。”

  李元沒有辦法,心想來時是大傻提出要做的東,既然他愿意花錢那就無妨,只好勉強坐下。

  當下天福和天壽各自斟了酒,李元吃了兩杯,瞧大傻子一臉樂意,神色輕松,大抵真帶了錢。

  秋水堂也會看人下菜碟,沒說要酒席,只上了四個干果一類的。吳大傻手里抓了一把杏仁,不住的往嘴里塞,又見他吃了三個點心,一個柿子餅,天南海北的侃起了大山。

  坐了半天,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來,屋里點了燈,李元心里又想著去看看琴言,對天福說道:“你陪我去她屋里走走吧,說幾句話就出來。”

  天福見他只是老老實實的坐著,沒半點不規矩的舉動,十有沒幾個賞錢,正心有不甘呢,眼珠一轉,說道:“你要一定見她,等我先進去說一聲。”

  “行,你去吧。”李元高興了,伸手拍了怕他臉蛋。

  天福一溜煙的跑出來,沖進了后宅,琴言在屋里看書,他說道:“外頭有個李老爺想見見你,見不見呢?”

  “我見他做什么?”琴言頭也不抬,冷冷的反問道:“你見我見過人嗎?”

  碰了個釘子的天福很沒趣,灰溜溜轉身要出去,琴言也放下書想要關門,不料李元和吳大傻已經走到了房門口,笑嘻嘻的擠了進來。

  琴言頓時滿面怒容,吳大傻趕緊對著她深深一揖,李元也彎著腰作了半個揖,二人皆滿臉堆笑。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此舉鬧得琴言沒有辦法,只得冷著臉還了一福,不好馬上躲出去。

  誰知人家順桿爬,不等招呼就找了地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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