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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怒潮爭鋒

  時間,仿佛靜止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定遠的船隊迎著風,最前端的前鋒部隊,已經到了岸邊。

  甚至,船上的士卒已經能看到,岸上官軍因為忐忑,驚恐而猙獰的面容。

  “總管,前面水淺,咱們樓船過不去!”

  “總管,在咱們火炮打不到岸上!”

  樓船上,一個又一個的親兵跑過來匯報。不過,這些都在朱五的預料當中。

  戰爭,從不會按照任何人的意愿進行。

  “告訴常遇春,登陸第一戰,就看他的了!”

  “預備!”

  岸上的官軍嚴陣以待,強弓硬弩對準了緩緩而來的戰船。

  常遇春就在最前面,第一艘小船上,冰冷的江風吹不散心頭的火熱,熱烈的眼神中帶著嗜血的神色。

  “下船,趟過去!”

  一聲虎吼,常遇春左手盾牌,右手持戈,一馬當先跳入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

  “弟兄們,跟著俺!”

  嘩嘩嘩~

  腳下的江水異常沉重,刺入心扉的冰冷讓人咬緊牙關。

  可是船上的陷陣營壯士,卻無一人猶豫,跟在主將的身后,在齊腰深的江面上,綻放出一朵朵浪花。

  蠻子海牙在官軍陣前督戰,視線中無數的黑點,在水中奮力前行。

  “放箭,射死這些反賊!”

  眨眼之間,水中前進的定遠軍頭頂,鋪天蓋地的弓箭如蝗蟲一樣呼嘯而來。

  呼嘯聲中,除了弓箭還有碗口粗細的床駑,以及奪命的石炮。

  啊!!

  當箭雨落下,無數的慘叫聲在江面上響起,只一瞬間,渾濁的江水就變成了紅色。

  “拉俺一把!”

  沉重的鐵甲在此刻成了累贅,許多受傷的士卒倒在江水里,想掙扎著站起來。

  “向前!”

  常遇春盾牌上插滿了箭鏃,用盡全力在水中前進,大聲呼喝著陷陣營的手足。

  陷陣營有去無回,有敵無我,在創立的第一天,進營的士卒就是和常遇春一樣的亡命之徒。

  “再射,不要停!”

  蠻子海牙在陣前指引弓箭手,凌厲的箭雨再次襲來。

  天地依然是那片天地,人間卻已經不是人間。

  樓船上,朱五面五表情,只是眼角不時的抽動。他還不是一個合格的主帥,做不到看著士卒,被割麥子一樣的殺死,而無動于衷。

  “讓廖永忠的人快點,從側面上去!”

  定遠軍分兩路登陸,常遇春為主,廖永忠為副。此刻敵人的火力全被第一波的士卒吸引,第二波的廖永忠就是登陸的關鍵。

  “殺不盡的反賊!”

  蠻子海牙指著水面上,最面的一隊士卒,瘋狂的大喊,“射死他們,射!”

  砰!轟!

  官軍的弓箭手臂膀酸疼,還沒拉開弓,只聽得不知從哪而來巨大聲響。

  隨后,肉眼清晰可見,一個冒著煙的鐵疙瘩在江岸上,砸出一個深坑。

  “再來!”

  定遠戰船中,幾艘裝著小炮的戰船,故意擱淺在淺水之中,船上的炮手,也不管打得到,打不到,裝填開火。

  就這個瞬間,常遇春帶著士卒又推進幾步,身邊的手足不斷的倒下,江水從齊腰到了小腿。

  又是一枚炮彈,落在河灘上。

  常遇春身邊的一個兄弟慘叫著倒下,而他的鐵甲上也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鏃。

  “殺!”

  又是一聲虎吼,陷陣營的主將在數萬將士的注視下,腳踩松軟的河岸,已經殺了上去。

  猛虎之所以是猛虎,因為他們的的念頭只有一個,咬碎敵人吃下去。

  “把他們趕下河!”

  蠻子海牙瘋子一樣催著士卒迎戰,可是南方生平日久,這些當地的地方武裝,哪里有河對岸,那些從小忍饑挨餓的漢子們那么敢戰。

  腳下終于踩到堅硬的土地,常遇春魔鬼一樣邊笑邊沖。身后是一個個,舍命跟著他的兄弟。

  他猙獰的面目落在岸邊一個官軍眼中,膽小的他,手中長矛胡亂的向前一捅。

  可是再往回拉卻拉不動了,長矛被渾身是血,滿臉殺氣的常遇春抓住。

  “過來吧!”

  “啊!”

  官軍的士卒在驚呼中,竟然被常遇春拽了過去。

  而后,短戈一劈。碩大的人頭落地,兩軍陣前,常遇春將敵人的頭顱拎在手里。

  “跟上統領!”水中的陷陣營兄弟,士氣大振。

  “上去了!”

  樓船上朱五放聲大笑,“讓各部都快點,難不成功勞都是他常遇春的,我朱五的老兄弟里就沒有能人嗎?”

  不過是普通的激將法,朱五身后的親兵里,馬上有人站不住了。

  “大總管,請讓末將到第一線去!”

  傅友德,這個長身的俊朗青年,臉上滿是堅決。

  “好!”朱五點頭,“你也上去,諸軍隨我破了采石磯!”

  岸邊,常遇春和陷陣營的士卒,釘子一樣釘在那里,就像黑夜里的明登,指引方向。

  從天空俯瞰下去,一開始他們只是一顆向前滾動的石子,漸漸的,匯聚的石字越來越多,石子變成了巨石,滾動變成了碾壓。

  江面上,更多的士卒從穿上跳下,還有背著小炮的騾馬。

  同樣的清晨,濠州,軍營。

  “哥,都準備好,隨時可以出城!”

  朱重八腳步極快,邊走邊系著身上鐵甲的扣子。

  徐達在他身側,隱隱的小跑著才能跟上他。

  “讓軍需敞開了放糧,讓弟兄們放開了吃,吃飽喝足才有力氣砍人!”

  “這~~”徐達稍微有些遲疑,“哥,敞開了吃可就剩不了多少糧了!”

  朱重八忽然停住腳步,看著徐達笑道,“兄弟,反正就點糧了,讓弟兄們,死也做個飽死鬼!”說著,按住徐達的肩膀,正色道,“天德,咱們兄弟,沒有退路!”

  “俺知道了!”徐達重重點頭。

  咚!咚!咚!

  大營中戰鼓起,很久沒有吃飽喝足的士卒們,正在愜意的享受吃飽的溫暖。聽到鼓聲,士卒們先是詫異的愣一下,隨后抓起兵器就往外面跑。

  朱總管的軍令嚴,三通鼓不到,斬立決!無論是官,還是兵。

  立于點將臺上,臺下腳步轟鳴,無數的人頭攢動,無論是濠州剩下的老卒,還是擴充的流民,或者是吞并的徐州軍。

  都在用忐忑,緊張的神色,望著臺上那個威嚴的身影。

  朱重八目光如刀,在士卒們的身上掃過,他們的不安盡收眼底。

  這是他朱重八的濠州軍,第一次出征。

  他需要這場勝利,告訴天下,淮西還有他這么一號人物。

  他需要這這場勝利,讓濠州軍擺脫失敗的陰影。

  他需要這場勝利,告訴一個人,老子不比你差!

  小五!

  就在前天,和州的信使快馬送來一封信,和州總管朱五的親筆信。

  小五,要打江對岸了!

  小五,已經不甘于在淮西之地打轉了!

  小五,要向世人展示他的獠牙。

  想到這里,朱重八的臉上露出些意味深長的微笑,握緊拳頭。

  “兄弟,哥哥不會讓你落下的!”

  校場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等待主帥的命令。

  “咱,不說廢話!”

  朱重八洪亮的聲音響起,“弟兄們,咱們沒糧吃了!”

  “沒糧吃就得挨餓,你們都知道挨餓的滋味,鐵打的漢子也餓不過三天。”

  “你們,想跟你們的親人,鄉親一樣,餓死嗎?”

  臺下,士卒們的神色有些慌亂,沒糧了怎么辦?所有人的臉色變得沉重,似乎想起了被饑餓支配的恐懼。

  朱重八聲若驚累,“想餓死嗎?說話!”

  徐達,湯和,周德興,費聚等伙伴鄉黨,振臂高呼。

  “男兒豈能餓死!”

  “咱們告訴你們哪里有糧!”

  朱重八的眼睛似乎在盯著每一個人,“安豐城有糧,有能讓咱們活下去的糧!”

  徐達等人率領士卒高呼,“打安豐,打安豐!”

  朱重八猛的擺手,聲音頓時停止。

  “打下安豐,財帛女子任憑爾等享用,金子,銀子,銅錢,糧食,女人,都是你們的!”

  說著,豁然長嘯,“跟著咱重八,搶他娘的!”

  “重八!重八!重八!”

  士卒們被巨大的誘惑,刺激得嗷嗷叫,骨子里的獸性被徹底激發出來。

  “開拔!”

  大軍洪流一樣涌出營門,朱重八也跳上了戰馬。

  目光不經意的一掃,發現兩個小子,繃著小臉一前一后走來。

  前面是侄兒,后面是外甥。

  朱文正穿著不知從哪里淘換的破皮甲,背著一把破刀。

  保兒的神色有些緊張,卻緊跟著表哥的屁股后頭。

  “你倆干啥?”

  朱文正站在朱重八的馬前,臉上帶著朱家人特有的執拗。

  “叔,俺們跟你去!”

  “滾回去,扯淡呢!這是打仗,你這小身板,一刀就躺下了!”

  朱文正緊抿著嘴,“那俺就先一刀,把敵人砍了!”

  “俺~~俺跟表哥一塊砍!”

  朱重八的臉色頓時變得溫和,輕聲道,“娃們,回去,聽話!”

  “不!”朱文正大聲的喊著,這叔叔的目光對視,“這是咱朱家的仗,俺也是朱家的種!”

  “嗯?哈哈哈~~~~!”

  朱重八突然放聲大笑,在馬上笑彎了腰,笑得連眼淚都掉下來了。

  “好!不愧是咱老朱家的娃,像咱!”朱重八把自己的腰刀扔給侄兒,“走,跟上,跟著叔兒,殺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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