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特娘得爬城墻!”
清晨的霧氣散開,安豐的城墻靜靜聳立。
但是城上城下,叫罵聲匯成一片。守城的軍,攻城的賊,都是這淮河邊上土長的漢子。
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無非就是變著法兒的,問候彼此全家。勝利者嘴里痛快,心里得意。被罵的眼神帶刀,心里窩火,恨不得殺對方全家。
官賊不兩立,城墻上有未干的血跡,地上還有沒完全僵硬的尸體。罵聲只是廝殺之前的開胃菜,只有活人變成死人,才能出了心里的惡氣。
朱重八和手下的弟兄們,在剛抵達安豐城下的時候,試探著攻了一場,城防嚴密。
攻打這樣戒備森嚴的城池,短時間內只有一個辦法,不要命的強攻。
所以,當朱重八集合了手下的弟兄們研究對策的時候,大伙才會苦笑著來這么一句。
又他娘的得爬城墻!
徐達,湯河,周德興,費聚,陸仲亨,曹震,耿君用父子等等,這些朱重八最信任的伙伴們,圍成一個圈子,都在眼巴巴的看著他們的主心骨,朱重八。
“抽簽!”
破城勢在必行,朱重八雙眼通紅,一個個的看過去,沉聲說道,“誰抽到了誰帶人上,上去了,破城后好東西隨便拿。要是死了,家里給兩千銀子,叔叔嬸子,弟弟妹子,咱養活他一輩子!”
眾人齊聲答應,“中!”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要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
在眾人心里的默念中,朱重八雙手攥著一把整齊的筷子,或許太過用力,手上的青筋若隱若現。
“俺先來~”
徐達往手心里吐口唾沫,眼睛盯著朱重八手里的筷子。
然而,此時身后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抽簽為啥不叫上俺們,莫非朱總管以為,只有你們濠州人,才是好漢?”
眾人愕然回頭,只見一位身材魁梧,眼光矍鑠,臉上的胡子亂糟糟,南人北相的漢子,就在他們身后,繃著臉,眼神中帶著點點的不服。
毛貴!
徐州紅巾趙均用的部將,朱重八吞并徐州紅巾的時候,有幾個趙均用的死忠不服,還是這個毛貴安撫住的。
他說,亂世之中,弟兄們有口飯好過餓死,不能因為一人之死,而連累上萬的兄弟。
不過,對于朱重八的伙伴們來說,他一不是濠州的老軍,二不是淮西人,所以盡管毛貴為人勇猛善戰,卻始終被排除在核心的圈子。
朱重八笑了笑,“是咱想的不夠周到,毛貴兄弟,你也來!”
“俺不來!”
然而毛貴卻搖搖頭,在眾人勃然變色之前,正色說道,“朱總管,爬城墻的活,交給俺!”
朱重八注視著毛貴,后者的眼神堅毅果敢,他緩緩點頭,“好,毛貴兄弟,你先上。要是你回不來,家里~~~”
“沒人了!”毛貴笑道,“要是死了,總管隨便找個地方把俺埋了,澆幾杯酒就是了!”
說完,大笑著轉身,朝士卒中喊道,“老子要爬城墻,誰來?”
“俺跟著毛大哥!”
“同去,同去!”
徐州紅巾的老卒中,毛貴一句話就站出來幾百個笑呵呵,生死置之度外的漢子。
“咱下了眼,這般的好漢子,竟然沒留心!”
朱重八自嘲的笑笑,“擂鼓,攻城!”
城墻上,罵得口干舌燥的守軍剛喝口水,準備繼續,就聽見城下的戰鼓響起。
“濠州賊攻城啦!”
“五哥,廖統領的水軍到了。”
“總管,炮兵就位!”
“五哥,俺帶人上第一波!”
當涂城就在眼前,正面朱五的部卒擺開架勢,準備攻城,側面江上,定遠的水軍也已經準備就緒。
兩面攻擊,當涂城守不住了!
一條條消息不斷的傳進朱五的耳朵里,身邊的將領,紛紛請戰。
朱五盯著城墻,慢慢道,“餃子都下鍋里了,急什么?藍玉,拿紙筆來!”
“啊?誒!”
藍玉嘴上答應,心里卻迷糊,拿紙筆干啥?五哥要做詩?他那字寫的還不如俺呢!
頃刻,紙筆拿了過來,朱五抓起筆,在紙上一筆一劃的寫道。
“我朱五起兵,志在推翻蒙元暴政,不為殺人搶掠。自起兵以來,定遠軍破城有三,未嘗害過一個普通百姓的性命,優待降卒,不勒索士紳,哄搶大戶。降官之中,賢能之士繼續治理百姓。
虎賁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龍飛九五,重開漢家河山。
望城內諸公,以百姓為念,降!
若不降,大軍破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何必讓全城百姓,遭無妄之災!”
寫完后,朱五慢慢在紙上吹氣,等自己干了,說道,“送進城去,給當涂的知府看看!”
此時的當涂城內,人心惶惶。在逃回城內潰兵的口中,定遠軍如修羅地獄走出的魔鬼,殘忍嗜殺,完全不要命。
百姓慌,當官的亂,當兵的怕。還沒用朱五來打,城內的人心就散了。
知府李習正在衙門和城內的官員,鄉老議事,到底如何應對時,朱五的信到了。
“想不到!”
知府李習看完朱五的信,原本陰云密布的臉上,暖了一些。
見知府如此,當涂城的官員和頭面人物,都有些好奇。
“大人,信上寫的什么?”
屋內,一人朝李習問道。此人是城內有名的儒士陶安,也是知府的好友。
“請看!”
知府把信交給陶安,其他人不顧身份一股腦的圍過來。
“要是這朱五所說是真的,咱們~~~”
看完之后,有人默不作聲,有人欲言又止,有人顧左右而言他。
降,未嘗不可!更不是什么丟人的事。若真是讓紅巾破城,在座的有幾人能幸免于難!
只是,這個降字,誰也不敢說出口。大元嚴刑峻法,萬一日后朝廷大軍反撲過來,今日言降敵之人,恐怕全家上下聲不如死。
“諸位!”
就在眾人彷徨失措之時,一位三十許的士人站了起來。
知府李習見狀,忙道,“朝宗有何高見?”
此人字朝宗,名汪廣洋,雖不是當涂本地人,在城里卻有極高道名望,此人乃是大儒子弟,更是高中過大元的進士。
“高見不敢當!”汪廣洋笑道,“城外大軍數萬,城內守軍不過萬,還都是被殺破膽的殘兵敗將,守不住更打不過。為全城百姓,也為咱們自己的身家姓名,何不降了呢!
和州當涂隔江相望,朱五自去年占了和州,和州什么樣,大家心里相比都有數吧!”
眾人連連點頭,和州不說安居樂業,但是與朝廷之下無二,朱五不像其他賊頭那樣,殺人取樂,禍害百姓。
汪廣洋繼續道,“人家給了咱們臺階,給了咱們面子,咱們別在抻著了。真要是大軍進城,咱們再降,可是黃花菜都涼了!”
陶安說道,“朝宗言之有理!”
其他人也連連點頭,知府李習嘆氣道,“好,既然如此,為了城內百姓少受刀兵之苦,降了吧!”
“五哥,等啥?俺帶上人吧!”二虎在朱五身邊小聲的嘟囔。
過江以來,登陸的是常遇春的陷陣營,生擒蠻子海牙的是傅友德。
建功立業的都是后來的人,他們這些朱五的老兄弟,竟然寸功未建。
不只二虎急,其他老兄弟也急!
“急個球!”朱五正笑罵著,見藍玉匆匆跑來,笑道,“可是城里放話,降了!”
元至正十二年冬,和州朱五率大軍過江,先破元大將蠻子海牙,殺敵萬人。攻至當涂城下,當涂城投降。
在回廣州的路上,等下上飛機,下了飛機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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