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只剩下朱五和席應真兩人。
氣氛有些刺骨的冰冷,朱五的眼睛瞇著,嘴角掛著冷笑。
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動了殺心,想殺人。
朱五殺過不少人,但是很少殺自己人。
即便是初入金陵,手下的兄弟犯了自己最不能容忍的軍法。
臨行刑的那一刻,他還是改了主意,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血肉,替弟兄們賠罪。
說失千金買馬骨也好,作秀也罷。
朱五不愿意殺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但是這次,朱五眼神中的殺意已經表露無疑,不管是誰,哪怕是涉及到最忠心的老兄弟,一律殺無赦。
朱五其實本就是一個自私的人,不觸犯到自己的根本利益,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掌心雷這樣的重器,實在是犯了他的禁忌。
甚至如果這事比想象中的大,那就干脆有殺錯沒放過。并且犯罪之人要通報全軍,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朱五這副模樣,親兵都躲在門外,不敢進去。
席應真坐在朱五身旁,喝了一口熱茶,慢慢的說道。
“小五,想開些吧!財帛動人心,這事從古到今,哪怕再過七八百年,一樣禁不了!唯今之計,亡羊補牢,以后多加注意就是了!”
“財帛動人心?你的意思是賣了?”
“這玩意不能當飯吃,不能當酒喝,除了賣了換錢,要他干啥?”席應真笑笑。
他這么一說,朱五臉上的神色更鄭重幾分。席老道的話有道理,這玩意就是個死物,不當吃不當喝,除了殺人只能當炮仗。掌心雷不是剛做出來的,淮河兩岸屢立奇功,被有心人盯上不足為奇。
這世道的事就是這樣,能搶就搶,搶不著就偷,偷不著才想著買。
買這些東西的人,也必定是拿刀的殺人的人!
賣了?
誰買?
怎么搭上的線?
瞬間,朱五腦子里想到許多種可能。
最讓他緊張的是,如果真賣了,買家是誰?買這東西做什么用?
長江兩岸,兩淮大地。
除了官府外,只有兩只隊伍,定遠軍和濠州軍,難道?
不,不是!
朱五搖搖頭,朱重八沒這么傻,況且憑著兩人的矯情,幾十個掌心雷,一句話的事。
腦子中亂紛紛的,沒有頭緒,只有等藍玉那邊的審訊結果。
站起身胡亂的在屋里走幾步,發現席老道還在老神在在的喝著茶。
朱五苦笑道,“你這老道,今兒怎么這清閑?”
“老道是有事兒找你,可是你大總管正琢磨殺人呢!老道也不敢打擾,只能在這喝茶等著!”
席應真揶揄笑道,現在整個定遠軍越來越有割據勢力的樣子。作為主帥,朱五也愈發有威嚴。整個軍中,如今敢這么和他說話的,也就席老道一人而已。
朱五笑笑,重新坐下,“有事你就說!”
“你收了個五百個假子”
席應真目光炯炯,笑瞇瞇的。
“是有這么個事。咋地?你老道也想找個人繼承香火?”朱五調侃。
席應真給了朱五一個大大的白眼,“老道想要兒子,自己找人生就是了,又不是沒家伙!”
說著,身子探了探,“俺是想,你那些假子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給俺用用!”
朱五有些詫異,這還是除了要工匠之外,席應真第一次跟他咬人。
就見,席應真微微嘆息一聲,“你也知道,老道我一身本事,天文地理,陰陽五行前知八百年,后知”
“你說正事兒!”朱五不客氣的打斷他,老道這人現在經常滿嘴跑火車,吹牛。
“我想把我畢生所學傳下去!”席應真正色道,“工匠坊里都是學問,要是老道哪天忽然死了,誰幫著你造槍造炮?再說,老祖宗的東西,不能在老道這斷了。你那些假子都是孩子,孩子學東西快,老道挑些機靈的,用心教上十年八年,就算達不到老道的造詣,可終究是種下了種子,早晚有開花結果的一天!”
朱五不禁肅然起敬,這老道的心胸不是一般的寬廣。
華夏歷史上雖然有著一個又一個的盛世,誕生了大量的黑科技。但是華夏在知識的傳遞上,有一個弊病。
除了當權者不重視這些技巧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敝帚自珍!
傳內不傳外,傳子不傳女等等。
無數技藝高超的匠人,寧可把絕學帶進墳墓,也不愿寫下來,記錄下來,傳給后世。
現在,席老道這個這時代最頂尖的雜學家,竟然能有這樣的想法,怎能不讓人心生敬意。
“行,人隨便你用!”朱五也鄭重說道,“要不,我建立一個學堂。你一個人教不過來,我多請一些人來教,你當個校長如何?”
教容易,但是學不容易。
那些孩子都是白紙,自己的名都不會寫,
席應真就算三頭六臂也教不過來,先請些先生給他們打打基礎。
“校長?”
席應真眼睛眨巴幾下,一擺手,“不必了,太累!不過你說這個法子好,先讓他們識字,老道也能省不少事!”
火器營一隊士卒分開關在牢獄里。
牢獄中到處是審訊喝問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血腥味。
一個百人隊官被抽得渾身是血,奄奄一息。
藍玉拎著一根鞭子,面上都是冷笑。
這就是正主,剛才已經有兩個伙長招供,掌心雷以假亂真都是這個隊官的主意。
“說,掌心雷哪去了?同伙還有誰?”
隊官虛弱得眼皮都抬不開,“藍千戶,俺都說了,讓俺賣了俺說的都是真話,何必苦苦相逼!”
真話是打出來的,連抽一百遍,要是說的話都一樣,才有可能是真話。
只有打到他們受不了,只求一死的時候,他們才會說真話。
藍玉冷哼一聲,“呸!給俺接著抽!”
“慢!”
門外,朱五披著一件斗篷,帶著幾個親兵,悄無聲息的進來。
獄里,幾個低級軍官被打得不成人樣,見朱五進來,頓時哭聲一片。
“五哥,他們招了,就是不知道說的是不是真話?”藍玉扔了手里的鞭子,退到一邊小聲說道。
這幾個軍官,都是定遠軍的好漢子,頭掉了都不會吭聲的人。此刻,口中卻滿是呻吟,看著朱五的目光也滿是求饒,血肉模糊的眼角,淚混著血不停的落下。
然而,朱五看向他們的目光卻沒有多少憐憫。
“這是他們招供”
朱五擺擺手,不看藍玉遞上來的口供,緩緩對只剩下一口氣的隊官說道,“當著我的面再說一遍,老老實實的說。咱們兄弟一場,給你一個痛快!你也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掌心雷是咱們兄弟用來殺人的,你泄露出去,就不怕反過來用到咱們兄弟自己身上?”
“大帥”隊官哭道,“俺糊涂東西讓俺賣了!”
“賣給誰了?”
“俺一個同鄉”隊官斷斷續續的說道。
原來,這隊官有一個入贅到金陵的同鄉。進了金陵城,這兩人就經常見面,時不時的吃些酒,說些家鄉的舊事情誼。他這同鄉為人豪爽出手闊綽,甚至暗中帶他找過兩次姑娘,兩人越發的要好。
他問這同鄉哪里來的錢,原來這同鄉私下里是個鹽販子。
有一日,這同鄉忽然說有事求他。
泰州那邊有一伙江湖兄弟,苦于官府壓迫,想起事造反,可是手里沒有像樣的家伙。定遠軍名動天下,聽說有一種掌心雷,扔出去就能殺人于十不步開外,而且還便于隱藏。
于是,這伙人就來到金陵,暗中找門路想買。
恰好,這隊官能接觸到掌心雷,他的同鄉和泰州的江湖漢,又是暗地里做私鹽來往的兄弟。
一開始,這隊官不答應,可是那伙江湖人直接開出了三百兩銀子的天價!
真應了席老道的話,財帛動人心!“大帥,俺一時糊涂俺同鄉說,你當兵賣命才幾個錢,這一下就夠這輩子花的”
“你同鄉叫啥?住哪里?”
朱五神色緩和不少,不幸中的萬幸,只是底層的軍官見利忘義,不是大規模的私下販賣。
“五哥!”藍玉猶豫下,低聲說道,“他第一回招供后,俺就派人去抓他這個同鄉了。可是可是兄弟們下手有點重,當場給砍死了”
朱五的眉頭皺皺,冷冷掃了一眼藍玉,后者頓時心里一陣冰涼,低著頭不敢說話。
“買東西的人呢?”
“買東西的人在城南的老君廟,還沒走。有兄弟們盯著,暫時沒動他們,五哥您說過,要看看這事到底有沒有其他人參與,所以”
朱五點頭,這事辦的還算靠譜,人什么時候都可以殺,但人殺了,事就不好弄清楚。
“知道叫啥嗎?”朱五又問道。
隊官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氣,掙扎著回道,“知道·他們領頭的是一對兄弟,姓張,老大叫張·九四!”
“什么鳥名!”朱五冷哼一聲,告訴藍玉,“動手,抓人!”
說完,冷笑著接續說道,“敢打定遠軍的主意,膽子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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