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重組,親衛中軍。”
其他的兄弟們還在喝酒吃肉,大聲笑鬧。
朱五和席應真坐在一邊,看著他們,嘴里小聲的說話。
“現在的親衛中軍太籠統了,要細化。”
席應真點頭不作聲,靜靜的傾聽著。
就聽朱五繼續說道,“親衛中軍分成三部,騎步火三軍。騎軍三千,重甲步兵一萬,火器營一萬人。”
這世上沒有單一的兵種,騎兵三千需要大批喂馬的穿甲的輔兵,炮兵也是一樣,除了炮手也需要大量的輔助士卒。倒是重甲士卒最好辦,選精壯悍勇的淮西子弟入伍即可。
所以,這么一算,朱五所說親衛中軍三部,起碼就是幾萬人。
席應真琢磨下,緩緩說道,“是得抓緊編練,往后地盤越來越大,你那些小兄弟都鎮撫一方,獨領兵權”說著,席應真咳嗽一下,用酒壓了壓,“中央強,地方才能安分,有些事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朱五也輕輕抿了一口,“老道,我那五百假子咋樣?”
“都是榆木疙瘩的腦袋!”
席應真苦笑著搖搖頭,五百假子分成了十個隊,找了不少的老父子教他們讀書認字,又從朱五的親兵中找出些人訓練他們。
“這些小家伙認字是兩眼一抹黑,摸刀卻是精神頭十足。”席應真接著說道,“千挑萬選才跳出來十幾個腦袋機靈的,干脆一股腦都送到工匠坊去了,邊干邊學。”
不能說朱五這些假子笨,教育本就是日積月累起來的事,幾代人共同的努力才會看到結果。
朱五笑了笑,“這事急不得,慢慢來吧!”
“是啊,教書育人,任重道遠啊!”說完,席應真的目光幽幽的看著前方,那些肆意歡笑的年輕人們。
夜,開始靜謐起來。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朱重八粗糙的大手,拿起一把短刀,把燭火調得更涼一些,聚精會神的看著手里的信。
“淮西已是死地,前有劉福通后有朱五,再無出路。數萬兵馬吃穿用度,淮西不堪重負。若有一日,劉福通或朱五起了吞并之心,咱們濠州兄弟往哪里去?
重八哥心有壯志,麾下手足兄弟亦是百戰精兵。困居淮西死地,哪有大展拳腳之時。
弟曾想過進言兄長向東攻取淮安,攻略淮東。可是朱五快人一步,已經打下鎮江。就算是讓我等占據淮東,不過是成了他和朝廷大軍之間的擋箭牌。到頭來,咱們濠州軍還是給他做嫁衣。
唯進之計只有過江,安慶。”
“胡鬧!”
看到此處朱重八勃然大怒,安慶已經是小五的囊腫物,怎么取?
這不是逼著二人刀兵相向么?再說,自己這幾萬兵馬,打得過小五嗎?
“兵行險著,弟有一計!”
朱重八接著看信,“朱五所部,只朱五一人為統領,其余諸將互不統屬,若朱五有變,則定遠軍群龍無首。
倘若,朱五死于定遠軍后進叛將之手,則定遠軍老將與后進軍將必將相互殘殺。屆時兄長率軍過江,拉攏打壓暗中結盟。看似不可能,其實大有可能。兄長是淮西人,又是朱五義兄,與朱五老兄弟聯合,誅殺后進之將。
或是隔岸觀火,看他們自相殘殺,再率軍收拾殘局。朱五一死,定遠軍其他人不足為懼”
“啥?殺小五?”
朱重八拿著信紙的手在隱隱發抖,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面容呆滯,半晌說不出來。
“日你娘,這是想的什么邪魔外道?”
隨即,朱重八暴怒起來。
猶如一頭憤怒的獅子在屋里轉了起來。
姚廣孝!你他娘的知不知道你寫的啥?
早告訴你不要想這些外門邪道,怎么偏偏想這些歪門邪道。
設計殺小五?
你他娘的是真敢想,真敢說。你要不是個傻子,就是個瘋子!
朱重八撿起最后一張信紙,只見上面寫著。
“富貴險中求,不試試怎能知道行不行?就算不行,于我濠州軍沒有半點損失,若是千萬中之一可行。則東南基業將盡數為重八哥所有。
定遠軍看似龐大,實則身系朱五一人而已。弟在安慶已有手段,兄長敬候佳音。弟,廣孝!”
“完了,他已經準備好了!”
朱重八悵然坐下,“來”
想叫親兵過來,話到嘴邊缺忽然咽下去了。
道衍說的也不無道理,小五要是死了,定遠軍就亂了,自己加把火他們就能打起來。數個分裂的定遠軍,總好過一個泰山一般壓在頭上的定遠軍。
他們一亂,自己就有理由過江。
這事,看似不可能,千千萬萬個不可能。
可事在人為,不試試怎么知道不行?
想到此處,朱重八站了起來,看著墻上掛著的地圖。
長江南岸,到處都是魚米之鄉,看著都留口水。
朱重八忽然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咱是堂堂男子漢,怎能如此陰險下作,就算有一日和小五兵戎相見,也是光明磊落的一刀一槍。
現在,自己看著人家飛黃騰達,是犯了妒嫉還是心有不甘?竟然想這種生兒子沒的事兒!
但是,不知怎地,腦中又浮現出五個字,無毒不丈夫。
朱重八你現在不是一個人,數萬淮西手足跟著你,數萬人的身家性命。還有那么多相鄰伙伴為了前程投奔自己,真就這么困頓下去?
你光明磊落一輩子,得到啥了?郭子興臨死都在挑撥小五殺你,小五已在江南有了一片基業,你還在這淮西折騰!
將來,你這幾萬人,還不是人家嘴邊的肉,盤里的菜?
一時間,朱重八心中百轉千回。
一個人,默默的坐在昏暗的燈火之下。
不知哪來一陣風,燭火,滅了!
夜,靜得嚇人。
忙碌一天的工匠坊陷入沉寂,干了一天活的匠人們進入夢想,睡得天昏地暗,坊中燈火全滅。
只有席應真的房間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咳!咳!
屋里的席應真伏在案上,一只手寫寫畫畫,一只手拿著酒壺。
每當咳嗽時,就用酒壓一下喉嚨。
屋外,一個黑影輕手輕腳的走來,半躬身站在門口。
“恩公,俺來了!”
門外,畢恭畢敬的聲音傳來。
席應真停下手中的筆,咳嗽兩聲把案上的紙上藏好,又喝了一口酒。
“進來吧!”
外面的人影進來,燈光下這是一個身材細高,面容精瘦但是眼神明亮,穩重沉著的漢子。
“坐!”席應真指了下凳子。
漢子依舊恭敬的站著,“恩公面前,哪有小人座的?恩公叫小人來有何事,吩咐就是了。”
席應真看著漢子,正色道,“老道是有事求你!”
撲通!
漢子雙膝跪地,抬頭看著席應真,開口說道,“恩公折殺小人了,俺一家五口的姓名都是恩公救的,如今一家的吃食也都是恩公供著。俺娘常說人不能沒良心,恩中有事只管說,就算是要了小人這條賤命小人也不皺眉頭!”
“德彪,我知道你是重情誼的漢子,不然也不會叫你過來。”
席應真親手把叫德彪的漢子扶起來,讓他坐下。
這漢子姓趙名德彪,濠州城外一家五口快餓死的時候,被席應真所救,從此跟在席應真的身邊。
亂世人命如草芥,有氣喘的毛病,不能干重活,更不能當兵,就是一個藥罐子,若不是席老道發善心,他拿什么養活老娘妻兒。席老道照應著他,給他買藥調理身體,給他錢糧養活家人,真是生身父母一般的恩情。
不過,這人倒也有一個長處,眼神好使,火器用的利索。尤其是新有研制出來的火銃,別人還弄不明白,他已經能打到三十步之外的靶子了。
而且十中八九,放在幾百年后,就是特等射手。
“這事,交給別人辦我還真不放心!”席應真看著德彪的眼睛,“去,幫我殺兩個人!”
“中,俺去!”德彪沒有一絲遲疑,“恩公,您就說殺誰吧!”
席應真又咳嗽一聲,喝了一口酒。
指著床底下說道,“德彪啊,我床底下有個東西,你逃出來!”
聞言,德彪馬上趴在地上,伸手從床底下掏出一個長條的包裹。
“打開!”
席應真話音落下,德彪把長條包裹的繩子解開,剛解開一個頭,一根油亮的管子露了出來。
“火銃?”
天天跟這個打交道,德彪一眼就認出來了。解開包裹,這個火銃和平時看的不一樣。更輕便,做工更細膩,而且不知為何拿著更順手。
“這是咱們工匠坊里,三個最好的工匠,純手工打造了一年,才做出這么一把火繩槍!”
席應真說道,“準頭,比咱們那些貨色強了可不是一星半點。三十步之內,指哪打哪!”
“神兵利器!”
德彪小心翼翼的拿著長桿的火銃,手指頭不經意的槍管里摸了摸,似乎里面有刻著線。
“世上現在就此一把,我把它交給你,你去幫我殺兩個人。”
“遠程狙殺,雖說沒人這么干過,但是成功率很高,你只需要在這兩人的必經之路上,架好火銃就行了。”
“路線已經探好了,你到了地方,自然會有人接你。”
說著,席應真盯著他,“德彪!”
“恩公,您說!”德彪再次跪倒,眼神中古井不波。
“辦成了,你老娘妻兒后半生衣食無憂。”
席應真原本笑呵呵的臉,變得無比陰暗,甚至有些殘忍,“辦不好,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鐺!鐺!
德彪磕頭在地,眼角有淚,“恩公,您吩咐,讓小人殺誰?”
咳!咳!
席應真捂著嘴,“殺一個和尚!”
再,喝了一口酒。
“殺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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