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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心悸

  “賣糖人兒嘍~~~!”

  “桂花糖~~甜如蜜的桂花糖!”

  “客觀,您里面看看綢緞~~!”

  初一的清晨下了場薄雪,下在地上就化了。但是不但沒影響過年的氣氛,反而給金陵城中增添了幾分春色,街上愈發的熱鬧。

  過了年就是春。

  辭舊迎新的日子里,忙碌一年的人們,享受著年的安寧和祥和。

  金陵的街道上,都是拖家帶口出來逛街的百姓,小販的叫賣和鋪子門口小二的拉客聲,交織在一起。

  就是一副活著的,生活百態。

  朱五穿著布衣,打扮的就像尋常人家的后生,帶著朱玉這個小廝在街上溜達。

  朱玉一邊吸溜著鼻涕,一邊舔著手里的糖人,眼睛在街邊的攤子上不住尋摸,鼻涕流在糖人上都沒發覺。

  身后,幾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遠遠的跟著,眼神中滿是警惕。

  朱五本不想帶這這么多人,可是手下不干。尤其李善長他們,什么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什么主公身負定遠軍十萬將士的前程姓名。

  還有席應真,老道不知道怎么了,也跟著瞎摻和。

  還起哄,說什么如今大總管雄踞東南,手下精兵猛將無數,看似強大,但有個隱患。

  沒兒子!

  這年月,不管誰,只要是個男人,是個成功男人,必須有個繼承家業的兒子。

  還說,大總管過了年已經虛歲二十一了,不成婚有點說不過去。

  本來出來玩,就是散心消遣。讓他們這么一說,反而沒了多少興致。

  兒子?

  朱五瞅瞅舌頭在糖人上一下下舔著的朱玉。

  “老子連個媳婦都沒有,上哪找兒子去?”

  想著,嘣地一下在朱玉頭上彈了一下。

  “爹?”朱玉疼的一縮脖兒。

  “鼻涕收回去,惡心!”

  吸溜~~

  長條晶瑩的鼻涕吸了回去,豁牙子沖著朱五傻樂。

  這小子昨天啃骨頭太使勁,把活動的門牙給啃掉一個。

  “傻玩意兒!”

  朱五在朱玉的頭上揉了兩下,“少吃點,中午咱們在外面吃。”

  大營的廚子就會亂燉,朱五又不吃小灶,出來溜達一次,也得好好的嘗嘗金陵的美食。

  “上次那家羊湯館是不是這附近?”

  朱五一邊回想,一邊在四處打量。

  “誒?那不是謝富安那小娘們嗎?”

  視線之中,一家門面極大的綢緞莊門口,在掌柜的和伙計殷勤的笑容中,謝富安正準備往一輛馬車上坐。

  而此時,謝富安回頭告別的時候,也看到了朱五。

  “朱~~~公子!”

  謝富安沒上馬車,徑直朝這安走來,“正想這幾日去給您拜年呢,在這碰上了,過年好!”

  “過年好!”

  朱五拱手回話,看著那個大綢緞莊子,“你家的買賣?門面夠闊氣的!”

  “這才哪到哪?我們謝家在大都都有綢緞莊子。”謝富安傲然說道。

  “這買賣做的大!”朱五點點頭,感慨下突然問道,“你家交稅沒有?”

  “什么稅?”謝富安顯然跟不上朱五的思路。

  朱五嘬著后槽牙,“當然是商稅?種地交糧,做買賣交稅天經地義!”

  “你~~~”

  謝富安這才反應夠來,翻了個白眼,小聲道,“朱總管,前前后后,謝家給定遠軍的銀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您不能太黑了!”

  “別扯淡!”

  朱五冷笑,“你那是讓我給你殺人的錢,不是你家坐買賣的稅~~”

  說著,自己感覺不對勁。

  沈萬三那個大白胖子讓自己給放了,謝富安這傻姑娘還不知道呢,他要是問起來,怎么說?

  畢竟,拿人家手短阿!

  果然,一提這茬,謝富安小臉上滿是激動。

  “沈萬三那死胖子死了?怎么殺的?說說?”

  “你一個姑娘家,怎么這么殘忍!”

  朱五笑笑,“大過年的說殺人,多不吉利!我還有事先走了,回見!”

  說完,給了朱玉一個眼神,轉身就走。

  “等會!”

  謝富安兩步竄到朱五前面,盯著朱五,“你心里有鬼?”

  朱五讓她看的不自在,“沒有!”

  “沒有,你慌什么?”

  “我什么時候慌了?”

  “不慌你跑什么?”

  “我~~”

  朱五讓她問卡殼了,擼擼袖子,“敢這么跟老子說話?信不信~~~~?”

  “不信!”

  謝富安擋在朱五面前,車轱轆話接著說,“你心里有鬼?”

  “老子餓了,找地兒吃飯!”

  朱五還真不能拿她怎么樣,這么大一個頭腦簡單的金主,上哪找去。

  再說,即便他現在殺人無數,可是腦子里殘留的那點現代人思維,也不能對一個傻女人動手。

  呸!打女人都磕磣!

  “那兒!”

  謝富安指著長街上一處大酒樓,“四季樓,金陵最好的館子,我做東,走!”

  “不去!”

  朱五搖搖頭,“大館子沒意思,我要吃燒餅喝羊湯!”

  “那就上次那家!”

  謝富安直接拉著朱五的袖子,“沈萬三那死胖子,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松手!”

  朱五沒好氣地說道,“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說完,轉頭看向跟著自己的親兵,“都他么瞎子,沒看這有人纏著老子?也不知道過來解圍?”

  可是,他這不看還好,一看沒氣背過氣去。

  朱玉這傻小子,一邊舔糖人,一邊沖那些親兵搖頭擺手。

  那意思是,別過來,這沒事兒!

  “小王八蛋!”

  蹦,又給了朱玉一個腦瓜崩。

  猝不及防之下,朱玉嘴里舔剩下的半個糖人掉在了地上,吧唧一聲。

  傻小子一咧嘴,“爹~~”

  “該!”朱五白他一眼。

  不知怎么地,朱五遇到謝富安,總感覺有力氣沒地方使。被她拉扯著,在街上三拐五拐的就到了上次喝羊湯的地方。

  羊湯鋪的掌柜的還認識朱五,圍裙擦了擦手。

  “老鄉,過年好!”

  “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朱五往桌子上一座,笑著說了兩句拜年的話。

  掌柜的樂得見牙不見眼,“恁坐,后廚有剛燉好的羊肉,俺給你盛去!”

  “這掌柜的會做生意!”

  朱五贊了一句,扭頭,謝富安兩眼直勾勾的盯著他,看得他心里發毛。

  “你這么盯著我干啥?我臉上有東西?”

  謝富安氣鼓鼓地,“你到底殺沒殺沈萬三?”

  朱五本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讓她問得心里煩。

  你說這大過年的!

  “沒殺!”

  朱五也不瞞著她了,反正她早晚得知道。

  “我給放了!”

  “你怎么這樣?錢你收了,加錢我也給了~~~”

  謝富安站起來,大呼小叫。

  “坐下!”

  朱五呵斥一聲,門外幾個親兵聽到他的聲音,捂著腰就要過來。

  “遠點!”

  朱五猛地擺手,讓親兵知道了,多丟人!

  “你為什么非得殺他呢?就因為她要娶你?你倆有婚約?”

  看著謝富安委屈地不行不行的,朱五耐著性子說道。

  “他跟我保證了,以后絕對不敢再打你的注意。就算天王老子說話,他也不會娶你。他說了,以后見著你繞著走,再也不敢出現在你面前~~”

  “不行!”

  謝富安的眼眶突然就紅了,瞬間眼淚巴巴地,委屈到了極點,也憤怒到了極點。

  “你也騙我?你答應過我的?你怎么說話不算話!

  咱倆一開始說的好好的,我給錢,你殺人。你為什么變卦?

  我低三下四的求你,你就這么對我?

  我就這么好糊弄?嗚~~~”

  “別~~”

  朱五麻爪兒了。

  這怎么說掉眼淚就掉眼了?

  她以前不這樣啊?

  女人真是麻煩!

  朱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掉眼淚。

  一時間,想堵住她的嘴,但是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來了,坐在那里手足無措。

  “你騙我!”

  謝富安小聲抽噎,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朱五急得腦門見汗。

  幸好,掌柜的從后廚出來了。

  “熱乎的羊肉,老鄉你趁熱。”

  謝富安也知道丟人,背著身子把眼淚抹干凈。

  “俺去給你拿燒餅!”

  掌柜的放下羊肉,一轉身,看到幾個漢子在門口,想進來又有點猶豫。

  “客官,進來喝口羊湯,熱乎地!!”

  朱五也望了過去,門口的人不是猶豫著要不要進來,而是被自己的親兵擋住了。

  這些人,看樣子都是出來賣東西的,身上還帶著褡褳。

  于是,使了一個眼神。

  隨后,親兵們退開。

  門口的客人們,在掌柜的招呼下邁步進來。

  “我就求你這么點事兒~~~”

  “停,打住!”

  眼看謝富安又要開始抽噎,朱五忙道,“咱倆能不能好好說話?能不能?”

  見謝富安恨恨地點頭,朱五把羊頭往前推推。

  “有話好好說,哭什么?嘗嘗!”

  朱五夾了一筷子羊肉塞嘴里,吧唧嘴大嚼。

  “殺人是簡單,可是得分什么事兒?對吧!

  你說,我和沈萬三無仇無怨的,我殺人家干嘛?人家沈家在江南也是有頭有臉的,我隨便殺了,別人怎么看我?

  我也有我的難處,是吧!”

  羊頭挺香的,朱五咽下去又塞嘴里幾筷。

  順道,在桌上抓一頭蒜,自己扒了起來。

  “你和他不就是因為婚姻嗎?人家也說了,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他敢騙你,他還敢騙我?

  我都告訴他了,以后再敢說這事,惦記你。直接閹了他,讓他當一輩子太監!”

  噗!!

  謝富安破涕為笑,幽怨的看著朱五。

  朱五嗑了一頭蒜,嫌味不夠,又扔了一個。

  “冤家宜解不宜結!是吧!世上沒沒有不透風的墻,我要是真殺了他,萬一他家里知道是你讓我~~

  你們兩家還是親戚呢?這不成仇人了?

  你歲數小,想的不周全。我歲數大,我得替你兜著阿。誰讓咱倆是~~咱倆是哥們呢!”

  謝富安瞪著朱五,“呸,不到你朱大總管,是個牙尖嘴利之徒。”

  “你還小,有些事以后你就懂了,吃肉吃肉!”

  朱五臉皮厚,連說帶忽悠。

  桌子上的羊肉冒著香氣,霧氣升騰,謝富安嘴上不饒人,臉色好了一些。

  “趕緊,涼了不好吃!”

  朱五笑著又扔一顆蒜,再去夾羊肉。

  可是~~

  突然間,長期生死邊緣練就的本能讓他瞬間警惕,危機感誕生,渾身的汗毛豎了起來。

  這種感覺,就像被猛獸在暗中盯上,豁然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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