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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扎營

  “今年這天,邪性!”

  “快四月里才下雨,下了雨又出大太陽暴曬。你看這太陽,這才幾月,就這么毒?”

  “老道看,今年淮東又是一個災年。保不齊又旱,又鬧蟲災!”

  高郵城墻門樓上,朱五的駐地里,席應真指著天上碩大的太陽,搖頭苦笑。

  邊上朱五和李善長卻一人捧著一碗面,吃得正香。

  “就算不鬧宰,今年淮東的百姓的日子也好不了。”

  朱五吧唧著嘴說道,“脫脫幾十萬大軍南下,老百姓早跑光了。春天不種,秋天咋收,兵災甚過天災!”

  說著,敲敲飯碗,對席應真問道,“你不吃點?”

  席老道看看他那沒啥油水面,搖頭笑道,“小毛子給老道弄飯去了!”

  正說著話,毛驤拎著一個食盒進來。

  “爺,您的酒菜來了!”

  說著,從里面掏出一碟鹵豬頭肉,一碟鹽水黃豆,兩個芝麻燒餅,一壺熱酒。

  “喲,你這日子可以呀!”

  朱五眼睛都直了,“趕上地主老財了!”

  “少說風涼話!”

  沒有外人,席應真說話隨意,“你一個大總管,豬頭肉哦吃不起?”

  “吃不起!”朱五瞅著豬頭肉咽了下口水,“全軍上下十萬人,哪有那么多肉吃?我自己吃獨食?”

  這是實話,定遠軍雖然糧草無憂,可現在是戰時,哪有那么多肉吃。

  再說,魚肉之類東西,現在也是一種物資,仗打起來的時候,可以用來賞賜有功將士,鼓舞士氣,哪能隨便亂吃。

  況且,朱五又是個愛兵如子的性子,兵吃啥他吃啥。

  不過話說回來,這年月能吃飽的軍隊不多,就算元軍,也是雜糧餅子配咸菜。

  席應真卻不管這些,夾了一片肉扔嘴里,又美滋滋的喝上一小盅。

  “滋.......這肉真香!”

  “給我嘗兩塊!”

  朱五看得來氣,直接把席應真的盤子端過來。

  “誒,你給老道留點兒!”

  一筷子,半碟子肉進了自己的面碗,朱五看都不看老道那張肉疼的臉。

  剩下半碟子,直接倒進李善長的碗里。

  “謝主公賞肉!”

  “謝他干嘛?那是老道的肉!”

  席應真心疼的眉毛胡子都皺在一起,“你給我留點阿!這,這老道拿什么下酒?”

  “黃豆!”朱五嘴里嚼著豬頭肉,笑道,“誰讓你非在我跟前吃!”

  連面帶肉風卷殘云,最后喝干了面湯。

  朱五把碗一放,“痛快!”

  隨后抹了下頭上的汗水,看著天上的太陽。

  “老道你說的沒錯,這天邪乎,怎么突然這么熱?”

  說完,身手去抓席應真碟子里的鹽水黃豆。

  “熱時候還在后頭呢,現在快四月,咱們和元軍耗上兩月就盛夏了,更熱!”

  席應怎護著自己的黃豆,沒好氣的說道。

  “看你小氣的........”

  “主公!”李善長忽然開口,“小心時疫啊!”

  瘟疫?

  朱五的心里打了一個冷顫。

  “近百萬人聚在一塊廝殺,天氣又熱,蚊蟲滋生,要未雨綢繆啊!”

  “對,這年月,拉肚子都能拉死人!”席應真也是一臉的鄭重。

  朱五的臉上也沒了笑意。

  這年月的可談不上什么衛生條件,百萬人湊在這么一個狹小的地方。

  吃喝拉撒都在一起,蚊蟲叮咬。最可怕的是天氣這么熱,廝殺起來沒工夫掩埋的尸體,人牛馬的糞便到處都是。

  想想都可怕。

  “派親衛中軍都督察隊下去,城里城外,所有部隊必須嚴格執行衛生條例!”

  定遠創軍初期,朱五就制定了衛生標準。

  所有人,必須喝熱水,不干凈的水不得飲用。大營內不得銳意如廁,有專門深挖的廁所。

  牲口和人遠離,戰死的士卒要么火化,要么掩埋。

  “還不夠!”

  席應真拍拍額頭,在書桌上拿起紙筆。

  “大黃,甘草,白石英,黑豆.........”

  林林種種寫了十幾種藥材,“這些玩意,早點預備!”

  “在下去辦!”

  李善長把這張紙,珍重的收好。

  外面,忽然傳來親兵的聲音。

  “報大帥,元軍已到!”

  元軍還是來了。

  在付出了至少一成的士卒傷殘后,元軍三萬先鋒大軍,終于出現在定遠斥候視線里。

  這三萬人之后,是一眼望不到盡頭,延綿不絕的脫脫大軍。

  脫脫的六十萬大軍,露出了獠牙,他們冒著暴雨,踩著陷阱,喝著加料的飲水,兩面而來。

  像個犄角一樣夾住了朱五的高郵城,但是他們沒有直接靠近高郵,而是在距離高郵城外幾十里的地方,安營扎寨。

  元軍大營里,滿是忙碌的身影,士卒們在軍官的喝罵和催促下,忍著滿身的疲憊,扎營干活。

  可是,干著干著,一些士卒忽然放下手里的家伙,跑到邊上,飛快的撩開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噗嗤!”

  “嘣.......”

  “嘩啦!!”

  一陣讓人聽著就惡心的聲音過后,大營里頓時惡臭彌漫,聞之作嘔。

  “擦,拉屎不他娘炮遠點?”

  “都他娘的憋不住了!”

  士卒們也沒當回事,笑著叫罵。

  可是接著,這玩意像是會傳染一樣,一群群的士卒捂著肚子蹲下,迫不及待的就地解決。

  諾大的營地,簡直成了露天廁所。

  “哎喲,姥姥的,可折騰死老子了!”

  一個士卒提上褲子,剛走幾步,突然眉頭一皺,捂著肚子跑了回去,再次露出屁股,擰著臉叫罵。

  “他娘的沒完了還!”

  一人開口,其他人紛紛跟著。

  南方的地界邪乎,咱們是不是水土不服?”

  “他娘的,肯定是吃壞了東西!”

  “老蔫,你吃的啥?”

  “能吃啥?跟你一樣雜面餅子加醬菜!”

  “娘的,肯定是那些黑心伙夫做的不干凈!”

  蹲在一塊的士卒們嘴里叫罵著,恨不得當場把伙夫拉過來揍一頓。

  有道是好漢架不住三泡稀,這些精裝的元軍士卒,周而復始幾次之后,各個都是腿打晃,捂著肚子直不起來腰。

  有人是拉,還有人吐。

  剛剛扎好的營地,已經污穢不堪,到處都是黃白之物污水橫流。

  當兵的這樣,當官的也沒好到哪去。

  漢軍萬戶石普原本粗獷的臉,已經變得蠟黃。

  魁梧的漢子此刻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坐在自己的營帳里冒冷汗。

  “大帥,您好點沒有?”

  親兵在邊上,關切的問道。

  “好......哎喲!”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似乎又來了。

  石普捂著肚子就往外跑,身后的親兵忙不迭的跟上去。

  剛出了帳子沒多遠,就聽前面噗啦~~~

  親兵的腳步一下停住了,惡臭襲來,他自己的肚子里也突然刀絞一般。

  “來人,扶老子起來!”

  “大帥,等小的拉完!”

  元軍扎營之后疲憊至極,一路上除了要命的陷阱之外,未曾遇到抵抗。

  再加上,如今大營里惡臭橫行,主將拉脫水了,也沒放什么斥候出來。

  但是元軍的所作所為,都在定遠斥候的眼中。

  藝高人膽大,趁著他們扎營的功夫,傅友德帶著藍玉等騎兵,已經悄悄摸了過來,埋伏在草木旺盛的林中。

  傅友德蹲在半人高的野草里,看著遠處的元軍營地,笑道,“這些元軍還真托大,大剌剌的扎營,真沒把咱們爺們放在眼里!”

  藍玉嘴里叼著一根草,笑道,“傅統領,干脆,咱們先給他們來一下?”

  “閑著也是閑著,來一下!”

  傅友德笑笑,招手讓人牽馬過來。

  突然,鼻子動動,一股味兒,順著風涌來過來。

  “小二,啥味這么臭?”

  “俺也不知道!”藍玉也問道了,捂著鼻子,“他娘的,咋這么臭!”

  “不管了!”

  傅友德忍著不適,上馬,“兄弟們,一擊即走,絕不糾纏,跟俺沖!”

  沒有喊殺聲,沒有嘶吼。

  數百定遠騎兵,從半人高的野草中殺出。

  轟隆!

  馬蹄讓地上的泥土飛濺。

  元軍營帳里,一個剛剛提起褲子的士卒呆呆的看著。

  噗嗤!

  啥玩意從后頭嘣了出來。

  可是他顧不得了,只能扯著脖子大喊。

  “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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