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啊!”
“重八哥,忍著點!”
一道嬰兒嘴一般大的傷口,在朱重八粗壯的胳膊上,格外猙獰。
徐達小心的涂上一層金瘡藥,繃帶緊緊的打上。
朱重八眉毛眼睛都擠到了一起,疼得不住吸冷氣。
當日追擊董摶霄部,斬首數千,但是對方在距離淮安城下扎營之后,調過頭來就開始反撲。
元軍為啥退,朱五那邊送信說明,原來是廖永安一把火燒了脫脫六十萬人的糧草。
所以這些日子,朱重八一直帶濠州主力,猛攻董摶霄的大營,給朱五爭取總攻的時間。
畢竟,董摶霄那邊,也小十萬人馬呢。
誰知道,董摶霄部英勇善戰,沒糧殺馬,沒馬了吃樹皮草根。哪怕是餓得沒精神,也釘子一樣寸步不退。
所以雙方十幾萬人馬,就在距離淮安二十里的地方,安營扎寨,僵持起來。
今日一戰,朱重八帶兵沖陣,差點中了董摶霄的埋伏,胳膊上挨了一下。
“好了!”徐達輕輕放下朱重八的胳膊,笑道,“這要是讓嫂子看到,得多心疼!”
“你嫂子要看著了,能提刀子幫咱報仇,你信不信?”朱重八笑道,“別看她是個女人,可比男人還剛強!”
徐達收拾好東西,在朱重八身邊坐下,“嫂子快七個月了吧?
想到大肚子的媳婦,朱重八都忘了疼,“你記得清楚,七個整月,前兒來信,說肚子大的活都干不了。產婆說了,上面尖下面圓,妥妥的兒子!”
“你都快當爹了,俺還沒指望呢!”徐達搖頭笑道,“等大侄子生出來,俺給他當個干爹中不中?”
“你趕緊找個婆娘,將來你有閨女,跟咱做親家!”朱重八郎聲笑道,“咱哥倆的交情,得代代人傳下去!”
徐達故作苦笑,“哥,你可不厚道,感情俺的閨女還得給你朱家當媳婦!”
哥倆說著閑話笑了好一回,朱重八眉頭又皺起來了。
“天德,對面董摶霄什么來路?他娘的,那些胡人兵馬都跑城里去了,他跟咱們死磕個什么勁兒?”
營帳里有火,徐達把水壺掛上,他們都在朱五手下呆過,知道喝熱水。
聞言,徐達笑道,“咱們俘虜的官兵說,董摶霄是文官轉軍職,原來在山陜山東那邊做地方官,算是個好官,后來北面百姓也造反,這董摶霄就奉命組建漢軍。
他手下幾萬兵馬,都是陜西山東人。”
“都是好兵!”朱重八點頭道,“咱們起兵到現在,還沒碰到這么能打,這么扛打的!姓董的,有兩把刷子。”
正說著話,湯和撩開營帳的簾子進來。
“那邊的信!”
朱重八忙站起來接過,戰場上雖然打成一鍋粥,但是兩邊一直有書信來往,都是精銳的斥候晝伏夜出,快馬傳達。
“好,小五真他娘的漲志氣!”
湯和剛坐下,朱重八就是一聲驚呼。
“小五在高郵破了元將哈剌答十五萬大軍,正朝淮安而來!”
湯和徐達對視一眼,滿是驚駭。
朱五是三頭六臂?先水軍破淮安燒軍糧,又正面擊破元軍十五?
元軍不是軟柿子啊?濠州軍對面的董摶霄,可是硬著呢。
“小五那邊十萬人,咱這邊五萬多,快六萬。咱對面董摶霄就小十萬,淮安城加上哈剌答的潰軍,再去了死的降的,怎么也得二十五萬人,這就是三十五萬。”
朱重八算計著,念叨著,“怪不得小五讓咱們從側面攻淮安,元軍還是太多啊,十五對三十五.....”
“不對啊!”徐達開口道,“哥,官軍可是六十萬,興化那邊應該還有十多萬呢?”
朱重八低頭看信,“郭小四帶三萬人盯著呢,那十多萬就是廢物,可能他媽的餓得手都抬不起來了!”
“三萬人就敢盯著十多萬,真張狂!”徐達冷笑一下,“沒咱們幫他牽制董摶霄,朱五那邊也不可能那么快!”
“等會,郭小四三萬?”湯和皺眉道,“重八,朱小五可不只十萬人了。”
說著,湯和站起來,掰著手指頭,“你看,正面他就十萬人,郭小四還有三萬,安慶還有郭小三,外加他水軍,還沒給他算降兵呢?”
“嘶!”
朱重八又倒吸一口氣。
不知不覺,朱五的兵馬已經這么多了,數倍于濠州軍。
而且人家有金陵,揚州這些富裕的地方,要人有人,要錢有錢。
營帳里,三人默不作聲。
“統領,抓著一個城里跑出來的百姓!”
水軍統領廖永安被人叫醒。
“城里跑出來的?”
廖永安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道,“脫脫弄的跟鐵桶似得,他怎么出來的?”
報信的人回道,“俺也著說,那人說見了咱定遠軍的頭兒才說,不然打死不開口!”
“有意思!”廖永安笑了。
“俺看了,像是百姓,不像是探子。”
張子洺站在船艙里,在周圍定遠軍悍卒虎視眈眈之下,不知是因為身上濕透了,還怎么地,有些發抖。
他從淮安的臟水道潛出來,一路狂奔到了運河邊上,剛看到定遠水軍的巨艦,就被幾個定遠的暗哨給按住了。
精銳之師!
他是讀過書的人,自然知道雨夜還有暗哨的軍隊是多難得,而且定遠軍衣甲鮮明,士卒們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百戰之師。
“統領!”
此時,周圍的定遠軍紛紛行李,一個不茍言笑的漢子,從戰船的上層走下來。
廖永安盯著一身雨水臟水的張子洺,“俺是定遠的水軍統領廖永安,你找俺?”
“你說了算不?”張子洺抹把臉問。
“哈哈哈哈!”周圍一陣大笑。
廖永安也笑道,“運河上這十幾艘炮艦,還有一萬多水軍兄弟,俺說了算。”
撲通一聲,張子洺雙膝跪地。
“統領,俺來投奔紅巾!”說完,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不只俺,城里還有俺同窗好友,親戚子弟,共七十二人,都要投奔紅巾!”
廖永安沒扶他起來,反而附身問道,“你咋出來的?”
張子洺抬頭,對上廖永安凌厲的眼神,“淮安有臟水道,俺從里面爬出來的。”
“俺們在城里的時候,你為何不投?”廖永安又問道,“既然有七十二人,為何只有你一人出來?”
“將軍疑俺?”張子洺先是苦笑,隨后雙目通紅握緊拳頭,“你們在城里時,俺不想投。現在俺來投,是因為俺要報仇。”
說著,眼淚決堤一樣,嘴唇都咬出血,“官軍在城里搶糧,俺哥嫂一家五口,全讓官軍殺了,可憐俺小侄子,話都不會說,阿啊阿啊阿啊!”
張子洺雙拳錘打胸膛,“官軍在城里無惡不作,淮安城家家帶孝。如此血海深仇,俺要是不報,還算個爺們嗎?”
廖永安動容,親手把他扶起來。
就停張子洺繼續說道,“俺一個人出城,是因為俺有一計,可助將軍,再破淮安!”
“請講!”廖永安沉聲道。
“爬臟水道!”張子洺咬牙道,“臟水道周圍無人,將軍可選精銳死士進城,俺在城里的兄弟引路,里應外合打開城門,淮安可再破!”
“你小子有種!”廖永安笑笑,起了愛才之心。
不過,再破淮安,有這個必要嗎?
城內脫脫大軍云集,自己這一萬多人就算進去了,也無濟于事。
再者,總管那邊不知道戰況如何?
廖永安有些猶豫,計是好計謀,只是劃不劃算呢?
就此時,樓梯上蹬蹬傳來腳步。
俞通海拿著一封信快步上來,“統領,總管的信!”
廖永安拆開一看,頓時開懷大笑。
“兄弟們,總管在高郵城外大破元軍十五萬,現在正帶著大軍朝淮安而來,總管命我等牽制元軍,便宜形事!”
周圍一片振奮,仗打到這個份上,定遠軍已是勝了。元軍再多又如何,不過是驚弓之鳥,喪家之犬。
張子洺急道,“將軍,俺......”
“你先歇息。”廖永安正色道,“要么不打,要打就打死脫脫老賊,你這計謀大有可行,但是俺要先和總管商量,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