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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再破

  風剌剌,戰旗響。

  天上黑云壓下,滾滾悶雷。

  暴雨,又要降臨人間。

  大帳里,一壺熱酒,一碟豆干,一把黃豆。

  “你就請咱吃這個?”

  朱重八和朱五面對面的坐著,捏了一粒黃豆進嘴里,朱重八笑道,“你好歹弄點肉啊!”

  “這么多兄弟看著,咱倆吃肉?”朱五試了下熱酒的溫度,隨后倒了兩杯,“等戰事平定,在請你喝酒!”

  朱重八端著杯子抿一小口,望著帳外的烏云,“只怕打完了,咱哥倆也沒功夫好好喝點兒。今年是個災年阿。開春不下雨,大旱,現在又連著暴雨,今年的莊稼完了!”

  “此事非你我能左右,何必庸人自擾!”朱五笑笑,端起酒杯,“再說,就算風調雨順,百姓又能落下幾粒糧。”

  “咱好奇,為啥你那么多兵馬,從來不缺糧?”朱重八忽然問道。

  “有個好管家!”朱五笑道,“不瞞你說,我從來不管這些事,缺糧缺錢都是李善長的事。但是從在和州開始,該收的收,該征的征,一樣沒少過。其實有些時候我也不忍心,治下的百姓也被我盤剝的不像樣子。”

  朱五沒說假話,定遠軍占據江南富庶之地,就算再富庶,如何供應這十幾萬大軍?

  一是交稅,地盤里所有的土地,按地交稅,一畝地半兩銀,明晃晃的刀槍面前誰敢不交。

  不過大戶人家不在乎,本來就有錢,倒是小門小戶遭殃,沒銀子只能用家里的糧食頂。

  二是鑄幣,定遠通寶幫著收割一波,強大的購買力,讓朱五拼了命的儲備物資。

  三就是搶,各家大戶財主,想平安乖乖交錢。這錢朱五不像其他軍頭那樣自己藏著,或者揮霍掉,而是交予軍中,用作軍資。

  但是這一仗下來,定遠的底子也差不多空了。

  所以,朱五以后的目光,放在了更富庶的蘇杭。

  “那還是你有的征,淮西窮的飯都吃不上,哪征去?”

  聞言,朱五笑了,這才是朱重八想說的話,淮西太窮。

  “咱要淮安!”朱重八放下就被,看著朱五。

  “給你,按照咱們之前的約定,淮安本就是你的。”

  朱重八身子往前探一探,“高郵呢?”

  朱五也往前探探,“重八哥,我給你,你敢要嗎?我答應,定遠軍其他人也不答應!”

  “哈!”朱重八笑下,坐直身體,“淮安城咱打不下來,你得借炮。”

  轟!天空的悶雷,終于發出了聲響。

  朱五掐著一塊豆干,慢慢的嚼著,“不用炮了,今晚子時,淮安的南門會慢慢放開,你的人沖進去,淮安你的了!”

  “原來你早有準備。”朱重八輕聲笑笑,又反問,“脫脫就在城里,你不想要?”

  朱五端起酒杯示意,“重八哥,咱哥倆誰抓都是一樣!”

  “好!”

  二人酒杯碰撞,酒花輕灑,一飲而盡。

  朱重八昂首闊步,出帳上馬,奔騰而去。

  朱五看著還在冒熱氣的酒,心里苦笑。

  “明知道今年災年,還要那么多張嘴。給你一個淮安死城,全城百姓加降兵,你能撐多久?

  重八哥,不是小五壞,而是小五要對定遠軍負責啊!”

想著,最  后一杯酒落進嘴里。

  營帳的后面,席應真慢慢收回耳朵,背著手走向自己的帳子。

  “小毛子!”

  席應著從懷里掏出兩封密信,自信的用蠟封好。

  “爺!”毛驤又高了些,有些少年的模樣了。

  “你帶幾個人送信去,這封給安慶的郭三將軍,這封給和州鎮府李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顯然,毛驤不是第一次做這事兒,輕車熟路的把兩封信,分別裝在兩只靴子的夾層里。

  隨后,又在毛驤耳邊嘀咕了半天,毛驤一字不落的重復之后,才拍拍他的腦袋,讓他離去。

  等毛驤走遠,席應著再次提筆,在紙上寫道,“二虎....”

  片刻之后,信件寫完,吹干了字跡,裝好封好,叫過一個親兵。

  又是如此這番的吩咐一陣之后,親兵帶著信件出門上馬。

  “咳咳!”帳篷里的席應真猛烈的咳嗽幾聲,趕緊拿出酒壺灌了幾口,之后捂著胸口座在椅子上。

  咔嚓,雷終于下來了。

  天地之間金蛇亂舞,大雨再次降臨人間。

  嘩啦啦!

  淮城中,元軍的中樞將領齊聚在脫脫的門外,削瘦的臉上滿是焦急。

  吱嘎,門推開,透露龔伯璲的臉。

  “咋樣?”

  “噤聲!”龔伯璲環視一圈,“丞相醒了,不能動氣,諸位進去切莫高聲。”

  隨后,元軍諸將跟著他,進了屋里。

  屋內,燈火通明,巨大的蠟燭燒得旺旺的,但是半靠在床上的脫脫,臉上確是烏青一片,沒有一絲血色。

  “丞相!”諸將跪倒。

  “本相無能,連累了各位將軍!”脫脫咳嗽兩聲,坐直了身體,“本以為能帶你們建功立業,封妻蔭子,沒想到,反而落得如此下場!”

  “丞相...”有人,泣不成聲。

  “此戰乃本相一人之錯,和你們無關,本相自當稟明天子,爾等不必擔憂!”

  “丞相!”又,有人哭了。

  這大概就是賢相的賢明所在,大元開國至今,權臣無數。但是有誰,真正拿下面的人,當人看呢?

  無非,脫脫罷了。

  “淮安無糧,久守無益,傳本相令,各部準備趁雨夜突圍,退至海寧州!”

  “喏!”

  “你們漢人有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日咱們退了,他日咱們卷土重來!”

  咔嚓!

  外面一聲驚雷,脫脫的臉面如金紙。

  嘩啦,嘩啦!

  “噗!”一顆人頭從臟水道里浮上來,“他娘的,啥味兒!”

  “噤聲!”定遠水軍千戶俞通海,也從水里冒出來,呵斥一句,隨后眼神警惕的望著四周。

  咔嚓,轟隆!

  天上電閃雷鳴,地上越來越多的定遠水軍從淮安城墻的水道爬了上來。

  “咕嚕,咕嚕!”

張子洺沖著墻角處,輕輕鳴叫幾聲,墻角的黑  影里,一個年輕的聲音,驚顫的問道。

  “可是子洺兄弟!”

  “是俺!”張子洺快速過去,果然陰影之中,幾個同窗好友正握著短兵器,等在那里。

  “他們?”一個同窗好友,看著張子洺身后越來越多的悍勇士卒,張嘴問道。

  “定遠軍朱大總管的敢死隊!”

  嘩啦啦的雨聲中,張子洺冷笑,“今晚上,咱們帶路幫他們開城門,城外的定遠軍殺進來,給咱們淮安的百姓報仇!”

  “呸!”

  俞通海吐了一口嘴里的臭水,感覺有些惡心。

  “說夠了?說夠了帶路!”

  于是,五百多個黑影,在雨夜中接著雨聲,雷聲慢慢的摸向城門。

  “咦,元軍呢?”

  城門口不知道為何,沒有元軍。

  “有詐?”

  俞通海和五百敢死隊,瞬間警醒。

  “俺剛才還看見元軍在街上往營里跑呢?”一個前來的接應的淮安青年疑道。

  “管他媽的!”俞通海罵了一句,“過去看看!”

  咔嚓,又是一聲驚雷,劃破夜空。

  城門口真的沒有元軍,只有幾把隨意丟棄的兵器。

  “邪門!”俞通海左右看看,咬牙道,“開門!”

  吱嘎嘎...........呼隆隆。

  巨大的城門緩緩拉開,緊接著用絞車放下吊橋。

  不知是雷聲,還是吊橋落地的聲音,大雨中格外清晰。

  俞通海從絲綢包裹的油布拿出火石硫磺等物,點燃一根火吧,在城門洞里賣力的揮舞。

  “噗!”朱重八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弟兄們,淮安城門開了,跟老子進城!”

  說完,翻身上馬,直奔淮安城門。

  “殺!”身后,喊殺聲,蓋過了雷聲。

  “什么聲音?”

  脫脫正在親兵的攙扶下,上馬車,忽然聽到了遠處,響徹天際的嘶吼。

  “丞相!”一個元軍軍官,捂著鐵盔跑了過來,“反賊進城了!”

  “不可能!”脫脫怒道,“他們飛進來的?”

  “南城門的漢軍跑了,城內的反賊探子,開了城門!”

  “殺!”

  殺聲再起,無數火把照亮夜空,淮安城中,準備突圍的元軍瞬間慌亂起來。

  脫脫關心則亂,卻忘記了人心,人性。

  城內近十幾萬大軍,如何能一塊突圍,勢必有個先后順序,說不得還有些注定要做殿后的炮灰。

  誰想死,誰不想跑!

  所以,不但是南門,突圍的命令傳下去,元軍再無守城之心,都怕丞相把他們扔了。

  “天亡我也!”

  脫脫欲哭無淚。

  “丞相,快走!”

  身邊的親兵,把他塞進馬車,疾馳而去。

  淮安,再度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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