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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暴雨,殺人,選擇,哭聲。

  一切,進展的太順利。

  那晚,朱五在郭興的耳邊說,廬濠二州靠內應破城。當時郭小三還不大確信,現在想想,自己太過穩重了。

  可是,郭小三的心里,也有疑問。淮安,怎么辦?

  當晚五哥說,淮安那邊的門路,暫時用不上了,那為何不直接扣了朱重八,高郵大軍,水軍兩路直抵淮安城。

  難道,真的就像五哥自己說的,留朱重八先喝了喜酒再說?

  有點殘忍呀!五哥。

  戰馬上,郭小三笑起來。

  朱重八他們在南京等著參加五哥的婚禮,卻不知道老窩被掏了。等婚禮結束,他們的命,可能也沒了。

  到時候淮安城群龍無首,不攻自破。

  然后,那些人,在無限的悔恨中,死亡。

  跟在郭小三只后的謝成,看到他忽然一笑,不知怎么地,心里就是打鼓。

  七千和州都漢軍進城,濠州易主。但這位漢王的義弟,不但沒有進城,反而拉著自己這個降將,帶著騎兵在通往廬州的路上轉悠。

  廬州不是已經破了嗎?

  所有濠州軍的家眷都被抓住了!

  郭三將軍,在找什么?

  謝成扯了下脖領子,這天太過悶熱。

  不止是熱,慢慢的云也上來了,明亮的天空變了,黑壓壓霧蒙蒙,像是白天和夜晚突然間在一起交替。

  只有戰馬的馬蹄,在大地上發出的轟鳴。

  此刻,郭小三帶著數十騎兵,停在一處山坡上。

  昏暗的天空下,這些騎兵猶如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只有戰馬的鬃毛,隨著沉悶的熱風,飄動。

  郭小三抬頭看天,這是暴雨的前兆。

  轟,一聲悶雷。

  律····戰馬不安的挪步。

  遠處,比雷聲還響亮的馬蹄聲,不期而至。

  “三哥,找著了。十里外,二十幾個兵,三匹馬一輛馬車!”

  “架!”

  騎兵的聲音剛落下,郭小三的戰馬就像箭一樣沖出去。

  轟隆,雷聲。

  嘩啦,雨聲。

  刷,是水從鐵甲的縫隙中,流淌的聲音。

  暴雨像是道門簾,讓人的眼睛無論看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視線之中的雨水里,紅色的血,卻是那么醒目。

  兩匹戰馬倒在泥土里,一匹已經死了,一匹還在掙扎。

  戰馬似乎想掙扎著站起來,但是它腹部,長矛造成的傷口,血停的冒出來。

  漸漸的,它也沒力氣了,只能眷戀的看著旁邊,同樣渾身是血的主人。

  一刻淚,在馬眼中滑落,混在雨水,泥水,血水中。

  雨中,幾個血人。

  毛貴,這個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漢子,此刻卻似乎被掏空了。

  拄著刀單膝跪地,血水不住的從鐵盔,腋下還有手指上流出來。

  但是他的眼睛是笑的,冷笑。

  冷笑并且嗜血,狂暴而又剛強。

  他的身后,朱文正,保兒,沐英相互攙扶著,他們圍成個圈子,在保護一輛馬車。

  而他們的前面,上百的騎士,連人帶馬化作一堵不可翻越的墻壁。

  這些騎士的腳下,七八巨尸體,扭曲的泡在水中。每個人的眼中都帶著不甘,帶著恨。

  “呸!”毛貴看著眼前,這些暴雨中石像一樣的騎士,吐了口血水,不屑的笑了,“一群沒卵子的慫貨。”

  隨后,瘋了一樣的吼道,“來呀,來呀!你家爺爺在此,誰上來一戰?”

  轟隆!雷聲中,閃電劃破長空。

  雨水中,毛貴長發飛舞,長刀向天。

  “駕!”

  對面,一個騎士忽然動了。

  閃電讓天地間亮得嚇人,閃電中,戰馬奔騰。

  轉眼間,騎槍的鋒芒,已經到了毛貴的身前。

  毛貴看見,馬上的敵人,在殘忍的笑著。

  “死!”

  咔嚓!

  電閃雷鳴,照亮了大地。

  看起來疲憊至極的毛貴,突然動了,就在搶要扎到他的時候。在泥水中側身翻滾,手中的大刀掃過戰馬的后蹄。

  嗚···律··律···

  撲通!

  戰馬在哀嚎中倒下,馬上的騎士重重的甩在泥土里。

  還沒有爬起來,便被幾道刀光淹沒。

  “來呀,殺俺們呀!”

  朱文正,保兒,沐英,瘋了一樣,手中的刀,在騎兵身上瘋狂的捅著。

  噗嗤,噗,豁····

  比死亡還可怕的,是死亡人的人,壓抑的慘叫聲。

  “準備!”

  漢軍騎兵的頭目舉起右手,騎兵們拉著韁繩。

  “來呀!”毛貴在怒吼。

  “推過去······”

  突然,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停!”

  數十騎兵在暴雨中沖了出來。

  “三將軍!”

  “吁!”郭興勒住戰馬,看著困獸一樣的毛貴,和幾個泥猴子一樣分辨不出來的少年。

  “你就是毛貴?”郭興問。

  “正是你老子!”毛貴大吼。

  “呵!”郭興冷笑下,“俺老子,早死了!”說著,看看身后跟著他的謝成,“謝將軍,去送你的兄弟一程,如何?”

  謝成本來就閃躲的目光,呆滯了。然后艱難的抬頭,看向暴雨中,滿是血的身影,微微點頭。

  下馬,身上鐵甲發出摩擦聲。

  抽刀,鋒利的鋼刀在雨中嘶鳴。

  “謝成!”毛貴的眼,比血還紅,“你這個沒卵子的叛徒,虧你還是朱重八的鄉親,虧你還是朱重八的兄弟,你這個叛徒!

  來呀,來殺老子呀!看是你死,還是老子死!”

  咔嚓,閃電再次劃破漆黑的天空。

  謝成,慢慢向前。

  郭興縱馬,來到那輛馬車前。

  幾個少年,握緊了刀,狼一樣的看著他。

  保兒咬著嘴唇。

  朱文正像頭野狼崽子。

  沐英,在默默流淚。

  郭興忽然笑了,“沐英?你都這么高了。”

  沐英沒說話,只是擦了把淚水,哽咽著握緊了刀。

  “跟三哥耍刀子嗎?”郭興笑笑,不笑了,“把刀扔了,過來。到三哥身邊來,你不想五哥嗎?不想二虎嗎?”

  “想!”沐英哭出聲,但是卻搖著頭,“俺不!”

  咔嚓,閃電照亮了的大地。

  往事,似乎穿越了時空。

  頭上裹著繃帶的少年。

  臟兮兮,怯懦瘦小的乞丐。

  “哎,那小孩,你叫啥?”

  “俺......俺叫沐英!”

  “叫三哥,叫了給你吃豬頭肉!”

  “三.....三哥!”

  咔嚓,閃電中,往事變成現實。

  “給老子過來!”郭興吼道。

  “不!”沐英堅決的搖頭。

  “你!”

  郭興的手,握住了刀柄。

  而另一邊,忽然想起一聲慘叫。

  暴雨中,鋼鐵的碰撞,火花閃現。鋼刀對鋼刀,毛貴手中的刀,斷了。

  謝成一刀,將毛貴砍倒。

  泥水中的漢子,似乎沒有力氣了。胸膛,風箱一樣的起伏著,嘴里了的聲音,沙啞無力。

  “你,你這個沒卵子的慫貨!”

  謝成拉開了鐵盔的面罩,眼中的情緒的復雜。但是身體沒有停頓,一步一步走過去,居高臨下舉起刀,刀尖向下。

  “啊哈哈,你這個沒卵子的!”毛貴瘋狂的大笑。

  “走好!”謝成終于發出聲音。

  刀,扎!

  入肉的聲音。

  但是,不是毛貴的身體。

  而是謝成的咽喉。

  地上,剛才那個騎兵掉落的騎槍,被毛貴抓在手里。

  槍頭,扎進了謝成的喉嚨。

  “啊!”

  刀,落在了泥里。

  謝成捂著喉嚨,不住的后退,雙眼上翻,鮮血入注。

  嘩啦,他捂著喉嚨無力的跪在泥水里。再也一動不動。

  跪,是種懺悔。

  “可惜了!”郭興扭過頭,臉上的表情笑非笑,“剛他媽封的男爵,死球了!”

  律律····

  戰馬的鳴叫,似乎在回應他,也似乎是嘲笑。

  “俺再問你一次。”郭興指著沐英,“你,站哪一邊?”

  沐英沒說話,哭著,站在馬車前。

  “好,三哥會把你安葬在,那些戰死的兄弟身邊!”

  郭興冷酷的笑笑,命令,“都宰了!”

  “不!”

  突然,馬車里,傳出一個女人的悲鳴。

  緊接著,壓抑的痛苦聲也從里面傳了出來。

  “嫂子,使勁呀!”

  “啊!!!!”

  咔嚓,閃電,閃電,閃電。

  “哇!哇!”

  嬰兒,嘹亮都哭聲。

  時間似乎靜止了。

  一只蒼白的手,在馬車里伸出來。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三兒,過來看看你外甥,你當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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