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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發作

  “親征,我就先不去了!”

  朱五在太師椅上擺個舒服的姿勢,看著眼前的文臣武將,尤其是坐在他對面的傅友德。

  “仗你們打,兵你們帶,我放心!就算稍有坎坷,我也能理解,包容。你們放心去做,大膽去做,我是你們的后盾!”

  朱五隨意的笑著,一字一句地說,“我現在更關心的是秋收,科舉,還有新政。秋收關系到,咱們大漢上千萬百姓的肚子,我一直告誡自己,咱們造反就是因為肚子。

  咱們不但要自己吃飽,也要讓天下的百姓都吃飽。不然,這大漢,只不過是讓百姓換了一個主子。

  科舉,為國取士,使得天下賢才可以為國為民。

  新政,更是關系到普通百姓的民生問題。如果能做人,誰愿意做佃戶,給人家當牛做馬呢?”

  “主公圣明!”眾臣說道。

  高處不勝寒,每在這個位子上多待一天,朱五就感覺和其他人的距離,拉得越遠。

  原來,沒當這個王之前,大漢的文臣武將,議事的時候,擼胳膊挽袖子,大聲嚷嚷的,大有人在。

  現在卻是各個規規矩矩,朝堂上多了幾分謹慎肅穆,少了些活泛變通。

  禮這玩意,有時候真不是東西。

  朱五隨開桌子右上角的一個木匣,里面有半只鎏金老虎。

  自古以來這就是代表著王權,軍權的虎符,神圣不可侵犯。

  但在朱五看來這只是個形式上的玩意兒。

  漢軍上下朱五已是神話一樣,別說那么多隱藏的藍衣人監視著諸將的一舉一動就算沒有,士兵和將軍們也不會有二心。

  但是傅友德的眼中,這虎符卻是重如泰山。恭敬的站起來一躬到底。

  “江西交給你了節制手下諸將。”朱五也站起來把虎符交給傅友德,“記住,少殺人就是爭取民心。我要的,是一個完整的江西你是凋零破敗的江西!”

  “臣明白!”傅友德一向穩重,兩個字勝過千言萬語。

  “你去吧,我就不送你了。有那繁文縟節的時間,你坐船都走出很遠了!”朱五笑道,“友德保重!”

  傅友德單膝跪地,“主公放心!”

  說完,叩首。昂然起身大步而去。

  屋里的臣子們,靜靜看著表情各不相同。

  但有件事在他們心里是相同的漢王堂堂王者之氣胸懷寬廣,對臣子信任有加。

  普天之下,莫說如今這亂世,就算是大一統的王朝,有幾個君主,會把如此多的大軍,交給手下的將領。

  朱五目送傅友德出門,轉頭道,“科舉準備的怎樣了?”

  “回主公!”劉伯溫道,“會場已經準備妥當,報名的士子也已經注冊在案,只等今秋開考!”說著,抽出一個名冊,“這是士子的名冊!”

  朱五接過來,隨便翻了翻,冷笑道,“三百二十人,不少!哦!還是江浙的士子多呀!淮西等地,還不到十分之二!”

  大漢初立,有投機心思的讀書人,在朱五尚未登基之時,已經投效。

  但是,依舊還有很多,身上有著蒙元功名的讀書人,不愿意放下身段,參加大漢的科舉。

  三百二十人,不少!

  朱五說的是反話,江南學子何止千萬。費盡心思,求賢若渴,卻只來了三百二十人。

  大漢上下,官員的缺口,何止三百二十人。別看朱五手下現在人才濟濟,可是人到用時方恨少。

  其實劉伯溫心里也是有苦難言,江南的讀書人都知道,你漢王喜歡用出身微寒的士子。

  而且,你漢王不喜歡清談,詩詞,不喜歡錦簇文章。偏偏喜歡那些老實巴交,一棍子打不出三個屁的讀書人。

  你漢王直接給科舉定了調子,要做實事的人,誰還愿意來呢?

  起碼,現在是不想來的。

  反正科舉永遠有,何必急于一時。

  最重要的是,你漢王不認為功名是一種特權。

  此時,就見朱五放下名冊,笑道,“三百二十人,不知道多少是賢才,多少是庸才!不過賢也好,庸也罷,讀書人總是要明事理的,對吧!”

  見劉伯溫點頭,朱五又道,“江浙文風盛行,才子眾多,想必都是知書達理的吧?”

  “壞了!”李善長心里暗道,看了劉伯溫一眼,漢王一旦陰陽怪氣,怕是有火要發作。

  果然,朱五話鋒一轉,冷笑道,“可我就想不明白,新政在別的地方都可以順利進行,怎么一到了讀書人多的地方,反而實行艱難呢?”

  劉伯溫頓時心驚。

  “培養一個讀書人很不容易,數十代人的努力,才有今天的文風盛行,此教化之功,流傳千古的美名。”

  朱五繼續說道,“我沒讀過什么書,但是我尊重讀書人。咱們這個國家,每到亂世總有些讀書人站出來,以天下為己任,死而后己。”

  “可是現在,怎么眼界這么窄,就看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朱五冷笑,“蘇州知府,嘉定知府上奏,地方士紳抗拒新政,拒絕人口普查,查出來也不許家中農戶為民。大漢明明已經昭告天下,苛捐雜稅一律廢除,可是有的士紳,為何置若寡聞?

  蒙元的稅逼著百姓賤賣田地,賣身為奴為佃戶。現在這些所謂詩書傳家的士紳,還不許窮人變成百姓,自耕自種,是何道理?”

  劉伯溫背后冷汗連連,漢軍還沒有統一江南全境,但只是時間的問題。

  作為浙西的名士,大漢的禮部大臣,劉伯溫自然而然成了江浙讀書人的領袖。

  朱五這話,是把整個江南的讀書人,都裝進去了。

  “我不是要發作你,我只是想不明白,這些讀書人不來參加科舉,不想做官做事,又抗拒新政,為什么?”

  朱五冷笑,“又不是從他們嘴里奪食,只是清查隱藏人口,隱藏田畝,這些本不屬于他們的東西,他們就不能吐出來嗎?”

  說著,再次冷笑,“莫非,真以為我朱五的刀子不快!真以為常遇春帶著大軍在江南吃齋念佛?非要我殺得人頭滾滾?”

  讀書人,真是個很微妙的群體。你必須承認他們對這個國家的正面意義,必須承認他們的作用,必須尊重他們的貢獻。

  但有時候,這些人又是如此可惡。他們讀書,科舉就是為了家族的特權。

  詩書傳家的,耕讀傳家的士紳,就是這些有著特權的地主。

  蒙元都他媽快完蛋了!你們憑什么還認為你們的特權好使!

  大概是上下幾千年,慣出來的毛病。不管誰當皇帝,都要遷就你們,都要拉攏你們,都要重用你們。

  但是老子這里不好使,老子一個要飯的,不慣你們那些臭毛病。

  老子是要飯的,不是李唐大貴族出身,不是趙宋軍頭出身。老子出身低,老子見到的只有兩個字,挨餓。

  老子要的是干實事的官,不是念點四書五經,用功名為他自己的家族謀取特權的讀書人。

  老子要的是為民的官,要的是能給百姓造福的官,要的是和老子一條心的人。

  老子這里,沒有任何人有特權。有功名的人一樣交糧納稅,奉公守法,你有多少財產就得交多少稅。

  在這一點上,其實朱五和朱元璋出奇的一致。

  用席老頭的話說,小五你和朱重八,都是心里帶著鮮明階級特征的人。

  還是那句話,如果君主不和百姓站在一起,那么這天下,依然是舊瓶舊酒,給老百姓換個主子而已。

  老子管不了以后的事,但是老子現在掌權,就要做好眼前的事。

  “我知道,很多讀書人都在觀望!”朱五放松口氣,“在想著,這大漢到底是個什么成色!”

  說到這,朱五的臉上露出標志性的戲虐,“這大漢是我這個要飯的,帶著另一群要飯的,打下來的。

  我不想變成讓別人要飯的人,但是我也不會讓我的子孫后代,再去要飯。

  這話,我希望通過你們的嘴,傳達出去,告訴那些讀書人!”

  “其實不用開科舉,大漢也不缺官。那些蒙元的降官,刀架在脖子上不也干得挺好嗎?他們現在敢貪嗎?”

  “凡事都有個過程,創業艱難,收人心更難。”李善長出聲道,“主公切莫操之過急!”

  朱五還是分得清好話,賴話的。士人階層這事,確實急不得。

  “科舉還是要辦,要大辦!”朱五順口氣說道,“為國取士,取賢,取才。大漢不是我一個人的,是大伙的。”

  說著,又看看劉伯溫,笑道,“我這人,出身草莽心直口快,說重了別太介懷!”

  “臣,不敢!”劉伯溫趕緊說道。

  蒙元的官不好做,但是大漢的官更不好做,因為這個漢王,眼里是個容不得沙子的主兒。

  “本來我這個要飯的,不想插手讀書人的事。”朱五笑道,“但是現在,我想給參加科舉得士子們出一個題目!”

  說道這里,朱五的手指敲打桌面,笑道,“論蒙元暴政和土地兼并,百姓破產的關系!”

  這就不是要飯的能想出來的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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