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洪武元年。
蒙元至正十四年。
朱重八七月二十三日登陸山東膠東半島,二十四日攻占膠東。
八月—十二日,攻下萊州(今屬山東),殺元山東宣慰副使釋嘉納。二十六日,攻占軍事重鎮益都(今山東青州),益王買努被山東士卒亂刀砍死。
旋即又占般陽路(今山東淄州)。二十九日,攻占濱州。
十月初,攻占莒州。
朱重八兌現了自己的諾言,僅僅兩個月多一點,就橫掃了山東半島,兵力擴張到十萬人,以淮西濠州軍為基礎的紅巾軍,所向披靡。
樹挪死,人挪活。
沒有了朱五那坐大山的壓制,苦苦掙扎求活的朱重八和他的軍隊,在新的地方,爆發出強大的戰斗力。
朱重八本人在放下心中所有的牽絆,割舍,猶豫之后,在山東這片土地上,展示出驚人的軍事天賦,和指揮才干。
攻陷般陽路之前,益都得軍馬七千,朱重八組建騎兵,在最短都時間內,繞過般陽路,半路擊潰了元廷樞密使布蘭西帶領的五萬元軍。
過去都是元軍用鋪天蓋地的騎兵,欺負別人。而朱重八在山東,用騎兵狠狠的蒙元上了一堂,快速奔襲的課。
山東境內剩下的元軍主力,龜縮濟南一線,不敢出擊。
一時間天下震動,先不說他取得的軍事成績。山東是蒙元的腹心之地,北上就是大都和遼東。
在一般人的眼里,山東就是蒙元眼皮子底下的死地。但是朱重八,在這片死地上,新生。
由于朱重八在山東天翻地覆,河南的劉福通壓力大減,并且派兵打通連接山東的通道。
元廷也趕緊調整戰略部署,重新組織重兵,征調人力物力。
整個秋天,天下的目光都在北方,在山東。以至于南方的漢王朱五,都暫時似乎被人遺忘了。
朱五的漢軍占據九江之后繼續北上攻克武昌三鎮,驅逐天完政權同時傅友德在江西攻城掠地另一路常遇春的統領的軍隊,也抵達浙西青田。
但是對朱五此刻的元廷鞭長莫及,實在分身乏術只能任由他侵占長江以南的大片疆域。
甚至昏庸的蒙元朝廷看來放任朱五在南方,他早晚會和天完政權,福建的等地的反賊狗咬狗,是良策。
一個敵人好過數個敵人。只要北方平定到時南下只要殲滅朱五,天下再次平定。
這是朱五在郭興攻下武昌三鎮之后,讓大軍駐扎帶給蒙元的錯覺,如果元廷知道朱五下個目標是襄樊之地,肯定不會想的這么美。
不過天下的中心還是在北方,山東對于大都的威脅太大而且朱重八的大軍現在云集般陽路,準備進攻天下名城濟南。
般陽路,濠州軍大營。
營中煙塵滾滾士卒訓練中的喊殺聲震徹天地。外圍還有無數士兵趕著裝糧食的大車送到軍營。
朱重八抱著一個大碗呼哧呼哧的吃著面條,他對面,董摶霄拿著賬本,正在報賬。
“加上今天送來的一千五百擔糧食,軍糧夠咱們十萬人,支撐一年左右!”
“夠了!”朱重八放下碗,大手擦嘴,笑道,“一年,足夠咱們占領山東全境。”
說著,又是笑了下,“老董,還是咱的法子好吧!從百姓哪里要糧,越要越少。還是得從大戶人家,地主財主那要!”
董摶霄苦笑,說是要其實就是搶。朱重八還是沒采取他善待士紳的建議,而是把那些有惡名的地主,家產全部充公。
無論是貪官還是寺廟還是貴族,還是這些為富不仁大戶人家。浮財一空之后,土地都分給了窮苦百姓。
如此一來,朱重八名聲大賢,從軍的漢子,絡繹不絕。
“就算占不了,咱們今年的屯田,也夠明年的開銷了!”董摶霄笑道。
這位本來的蒙元樞密院高官,此刻臉上都是笑容。他降了朱重八之后,盡心盡力干的全是民政的活。
這是董摶霄這樣儒生出身,想做好官的士人,最愿意干的活。
“哥,俺發現個事兒呀?”這時,徐達從外面進來,一屁股坐下。
“咋了?”朱重八問道。
“咱們都在山東了,還叫濠州紅巾,不大妥當吧?”徐達笑道,“山東的兄弟們,嘴上不說,心里不想?”
“有理!”
朱重八點頭沉思。
濠州的底子,死一個少一個,以后還得要靠山東子弟兵,濠州軍確實不妥。
“那叫啥呢?”朱重八咧嘴笑笑,“咱讀書少,老董你給琢磨琢磨!”
“大帥已掃平天下貪官污吏,殺出一個盛世為己任,不如就叫太平軍?”
“不中!”朱重八搖頭。
董摶霄又道,“山河奄有中華地,日月重開大宋天?驅逐蒙元,破虜軍?”
朱重八一愣,苦笑,“更不中!”
徐達在邊上插嘴,“他朱小五,小名破虜!”
頓時,董摶霄大為尷尬。
三人大眼瞪小眼,沉默無言。
“有了!”朱重八一拍大腿,“山東自古是齊魯之地,咱們就叫齊魯軍,不搞那么多花頭!”
直截了當,通俗易懂,倒也是朱重八的一貫作風。
徐達又問,“軍旗呢?”
“日月旗!”朱重八朗聲道,“日月所照,漢家舊土。日月所照,再無疾苦。”
看著他堅毅的臉。
董摶霄豁然發現,朱重八變了。
變得更有英雄氣,放眼天下了。
天下不是說出來的,是做出來,打出來的。
十月的風中,滿是稻田的香氣。春種秋收,幾千年的輪回,讓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最愛十月。
一望無垠的稻田,隨風波浪。
波浪里,鐮刀聲此起彼伏。一個個人影,彎著腰一下下的收割,汗水不住的從他們的額頭滴落,落入腳下的泥土中。
忙碌的人,有白發蒼蒼的老人,精壯的漢子,瘦弱的老婦,朝氣的少年。
男人們在前面收割,女人帶著盤蹣跚學步的孩子,在后面拾著落地的稻穗。
這是南京郊外,大漢的軍屯田地,秋收開始。朱五這個漢王不用臣子上表,清晨早早的起來,和軍屯的士卒家眷們,開始收割。
群臣的意思,漢王象征性的干一會兒就好。
但是朱五從清晨,一直干到中午,就像個普通農人那樣,賣著力氣。
朱五強忍著腰上的酸痛,賣力的割著。他不但割,還割得很好,鐮刀揮過,整整齊齊一片。
他身后,朱玉帶著秀兒,小心翼翼的把落在泥土里的稻穗,撿起來,吹干凈裝好。
朱五注意到,秀兒的臉上已經很久沒有過如此鄭重的表情了。還有朱玉,這個流民的孩子,在見到稻田時,眼里泛著神圣的光。
都是窮人出身。
糧食,就是命。
糧食,就是希望。
謝蓮兒帶著胖丫兒,拒絕了田埂上侍衛的幫忙,親自拎著食盒,走到地里。
收割完畢的田里,高低不平,謝蓮兒走得有些吃力。但是她依舊笑著,艱難的在田里走著。
她也跟著干活來著,朱五收割,她在摞。此刻臉上都是紅色的潮紅,汗水打濕了頭發。
遠處那些侍衛,露出了敬佩的目光。
“歇....歇會吧!”謝蓮兒把食盒放下,笑道,“該吃飯了!”
“好嘞!”朱五說著,手上用力,又割下一片稻子。然后艱難的直腰,笑著說道,“現在才知道那詩的含義!”
“哪句?”謝蓮兒拿出吃食問道。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朱五慢慢走過來,笑道,“將來有兒子了,每年都讓他來跟著秋收,這叫憶苦思甜!”
瞬間,謝蓮兒臉上更紅了。
再想起,每天晚上朱五跟牛一樣,臉上紅得發燙。
“秀兒,過來吃飯!”朱五喊了一聲,秀兒拎著裝糧食的口袋,蹦蹦跳跳的過來。
“累不累!”朱五盤腿坐下,問道。
“不累!”秀兒的額頭都是細細的汗珠,“俺剛會走的時候,就跟著娘在地里拾麥子了!”說完,鄭重的把糧食袋子上的泥土吹掉,小心的系好口袋。
朱五心里忽然發酸,當初在破廟里,這孩子也是把糧食袋子當成寶貝藏著。
“看看你嫂子做啥好吃的了?”朱五笑道。
“今兒有甜月餅!”
十月又是豐收,又是團圓。象棋子大的月餅擺在盤里,散發著誘人的甜味。
“你做的?”朱五笑問。
謝蓮兒臉上一僵,“爹讓人送來的!”
“哈哈,老丈人要是知道我帶你下地干活,不知道心疼成啥樣?”朱五笑著扔嘴里一個,大嚼起來,“咦,這么香,放了豬油嗎?”
“五哥的舌頭還真靈!”胖丫笑道,她和小三結婚了,順著小三那邊叫,“放了豬油才好吃!”
“我舌頭不止靈,還軟和呢!”朱五壞笑起來。
別人不明所以,謝蓮兒羞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朱玉,吃月餅了!”秀兒沖邊上喊。
“來了,這土里有幾粒,俺撿出來!”朱玉蹲著回道。
除了月餅,還有各種點心,玲瑯滿目的放了一地。
朱五看看周圍,許多士卒家的孩子,還在遠處忙著,站起來,喊道。
“哎,小孩們,都過來吃點心!快點!”
遠處,那些忙碌的人愣了。
今天的活,他們干的戰戰兢兢,因為朱五也在田里。
這田就是漢王分的,這日子也是漢王給的,愛戴中帶著敬畏,敬畏中也帶著些親近。
“快點呀!過來,那丫頭,說你呢!”
朱五喊道。
稍微錯愕之后,農人們對孩子點點頭,孩子們怯怯得過來。
“給,吃吧!”
謝蓮兒和胖丫兒,挨個把點心,放到他們臟兮兮的小手里。
嘗了一口之后,眼睛都笑成了一彎新月。
但也有孩子沒吃,而是小心的放心口袋,舔著自己的手指。
“怎么不吃?”謝蓮兒問道。
說話的是個女孩,怯生生的,“俺留著回家,給俺弟弟吃呢!”
“都有,管夠!”謝蓮兒鼻子一酸,又給孩子們發些。
如此以來,剛才還有富余的食物,現在就不多了。
朱五沖遠處的侍衛擺擺手,自然有人去準備。
拿著最后一塊甜月餅,送過去,“娘子,辛苦了!”
謝蓮兒笑笑,輕輕的咬了一口。
“多吃點!”朱五說道。
“這幾天沒胃口。”說著,謝蓮兒忽然捂著嘴,“嘔!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