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在史書上找不到可以參照的依據。
元末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中,占據絕對實力的元廷,從一開始到結束,好似始終是個看熱鬧的旁觀者。
其實他們對南方的情況,不是一無所知,但是態度奇怪。朱五吞并朱重八的時候,他們拍手叫好,狗咬狗開始啦,看熱鬧。
反過來,朱重八直接在山東登陸,他們又慌了手腳。不過他們一邊派兵圍剿,還一邊抱怨,朱五怎么不殺了朱重八!
朱五沿江而上,攻克九江武昌三鎮,他們大驚失色連連下詔,南方未劃入朱五勢力范圍的各省,也都加強防備。
但是朱五突然給了徐壽輝一巴掌,他們又興高采烈起來。甚至在心里大呼,朱五揍他丫的。
不過,隨著襄樊二城的陷落,朱五的觸角伸到荊襄之地,他們又氣急敗壞。
中樞譴責地方,地方不鳥中央。
歸根到底天下是蒙元的,天下各路元軍的統帥也都是蒙元的貴胄。
河南答矢巴圖魯,大本營在關中的察罕帖木兒,山東的鎮北王,遼東附近的布蘭希,還有四川云南湖南等地各種王爺。
軍隊是他們的權利保障,百年來蒙元的內斗,決定了地方軍閥,對中樞的警惕和懷疑。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們似乎不愿意用手里的兵馬,去和義軍決一生死。
似乎也對平定叛亂,中央集權沒什么興趣。他們像是軍閥,藩鎮。但是又承認中央的正統。也聽中央的調遣和安排。
他們是在蒙元統治下的一個又一個的小集團,不懂得什么是同心協力。
大概他們的觀念還保持在百多年前,需要一個強力的領導者,來整合他們的力量。
但是蒙元末世,他們已經沒有這樣的英雄人物了。如果他們和幾百年后另一個北方民族政權一樣,知道重用儒家出身的漢臣平定叛亂,那結局還真不好說。
朱五起兵已快五年,崛起速度之快讓元廷措手不及。而朱五和歷代崛起的義軍,又絕對不同。
他不是流寇,他更像一個建設者而不是一個破壞者。他的隊伍不像其他朝代的流寇那樣,一開始攻無不克然后紛紛腐化墮落最后落敗在官府和地主階級的聯合鎮壓之下。
大漢,早早的就確立了ZZ機構鮮明的治國政策,于百姓有利的治國綱領。強有力的軍隊和強有力的行政組織,使得他能迅速消化掉占領地區的人口和經濟。
而且因為地理因素北方的元廷鞭長莫及叫也一直沒有明確的剿滅方針,使得朱五的大漢現在順風順水。
現在朱五要面臨的不是來自北方的壓力。而是要更好的梳理治下的疆域,積蓄力量。
只有這樣,他才能從容的面臨,在今后五年的時間內天下的亂局。
過去的已經不再危險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歷史已經脫離軌道我相信他能笑到最后,可這條路一點都不好走!”
“咳!咳!”
兩盞燭火,一壺濃茶。
書房里席應真一筆一畫的寫完這些,臉上的表情顯得格外吃力。
燭火在他的咳嗽下,搖曳擺動,墻壁上都是火苗的影子。
“小毛子!”
“爺爺!”
毛驤從外面進來,恭敬地說道。
“這些筆記放在黑色箱子里,第五格!”席應真揉著心口,艱難地說道。
“是!”
毛驤也不多言,把桌上的筆記收起來,然后按照老道的吩咐,裝進箱子。
席應真喝口茶,臉上露出幾分惡作劇一般的微笑。
“自從跟了小五,老子天天寫日記。這些玩意以后是要跟著老子陪葬的,要是幾百年后老子的墳被找到,那些專家看了老子的日記,會咋想?”
想到這里,席應真又開始琢磨起來,“老子以后死了,埋哪呢?”
想著笑了笑,“就埋在濠州,老子和小五相遇的地方吧!”
“咳!咳!咳!”
又是一陣距離的咳嗽,毛驤及時的拿過痰盂,輕輕拍打老道的背心。
“爺爺,身子不舒服,早點歇著吧!”毛驤心疼地說道。
“不行!”席老頭看都沒看痰盂里黃黑地濃痰,彎腰在地上搬起一摞文書,“學校那些學生的卷子,我還沒看呢!你爺爺我呀,現在是一分鐘掰成兩半用,不能歇!”
毛驤嘆息一聲,又道,“爺,陳家藥房的家主說,您要的那味藥材,他找到種子了。他家在京城外有個莊子,可以在那試種!”
席應真的手一抖,一本文書上留下濃重的墨痕。轉頭,臉上滿是駭人的猙獰。
“告訴他,他要敢種那玩意,老子讓他九族死光,祖墳都給他刨嘍!”
毛驤嚇了一條,席應真從未有過如此駭人的表情。
“還有,老子要這味藥材的事,他最好嘴巴緊閉,誰都別說,還有老子告訴他的提煉方法!”
說著,席應真忽然不說了,皺眉沉思一會,正色對著毛驤,“你得給爺辦件事兒!”
“您說!”毛驤毫不遲疑,“安一定辦好!”
席應真盯著他,“要是哪天老子死了,你去把陳家藥鋪的人都殺了,然后一把火燒了他家,一個紙片也別留下,一個字都不能落下,明白嗎?”
“孫兒記住了!”
毛驤點頭,一臉鄭重。
“那玩意害人那!”席應真轉頭,繼續看著學校送上來的文書,“東亞病夫!我草你奶奶的!都是這玩意害的!”
說著,手里的筆再次停下,要著后槽牙,枯瘦的臉上再次露出標志性算計人的微笑。
“這玩意,以后讓小五拿出去禍害別人,也挺好哈!”
想著,馬上搖頭,“不行,不行!壞人得老子來做,小五是要做明君的!”
毛驤在邊上,欲言又止,想了想,開口說道,“爺,關著那人,癮越來越大了,天天喊著要!”
“給他!”席應真頭也不抬,繼續忙碌。
“爺,他廢人一個,還留著干啥?”毛驤小聲問道,“直接殺了多省事兒!”
“哼!”席應真咬牙,“知道爺爺最恨什么嗎?”
毛驤搖搖頭。
“他是老子的學生,還背叛我!”席應真冷笑道,“老子最恨背叛!”
說著,斜眼看了一眼毛驤,“記住了,老子最恨學生的背叛!”
毛驤身上汗毛都豎起來了,不敢再說。
“再說,現在先留著他,說不上哪天有什么用處!”席應真冷冷一笑,“他自詡要輔佐明主,可是想必,他認定的明主早都了他!”
“咳!咳!咳!”
老頭再次咳嗽,燭火再次跳躍。
毛驤默默的從柜子里拿出一件皮毛大氅,披在老頭的身上。
“要是真有那天,老子死了!”席應真又一次開口,緩緩說道,“你帶著我留給你的錢財,去當個富家翁,快活的過一生吧!”
毛驤跪在席應真腳邊,輕揉老頭的雙腿。
“爺,你要是走了,俺也跟著你去!”
“傻孩子!”席應真愛憐的笑笑,“別說胡話,爺爺希望你好好活著!”
毛驤抬頭,鼓起勇氣,“爺,您為啥不找個人呢?”
“啥意思?”席應真沒懂。
“人家街口賣豆腐的老頭,六十了還生個兒子呢!”毛驤小聲說道,“您給俺找個奶奶吧,生個孩子,將來俺接著伺候,多好!”
“滾一邊去!”席應真笑罵,“你小子膽肥了,敢消遣老子!”
“俺上回聽漢王和您老說過!”毛驤輕聲道,“漢王說,您要是沒個種兒,不等于白來這世上了嗎?你百年之后,連個祭拜得人都沒有!”
“咳!咳!”席應真剛想說話,馬上又咳嗽起來。
“再說,人要是有盼頭能多活幾年呢!”毛驤輕輕拍打席應真的后背,“當年俺爹結婚,五六年都沒生個兒,俺爺急呀!后來俺爺病了,大口的吐血,大夫都說準備后世,您猜怎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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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席應真壓著咳嗽。
毛驤笑道,“正巧俺娘懷上俺了,俺爺就盼阿,天天跟老天爺說,讓看著孫子再走。后來俺生下來,俺爺又說,等俺孫會叫爺了再走。就這么著,俺爺有俺這個盼頭,硬聲聲多活了好幾年呢!”
“盼頭?希望?”席應真挺住筆,“有時候,還真是治病的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