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舍還沒歇著?”
朱五住在軍營里,晚上的盤查一道接著一道,就算是朱玉也要接受盤查。
不過,原來是他年紀小,二來是朱五道假子,三來是朱五的身邊人。
大伙都對他很客氣,小舍就是個尊稱。
“爹要見徐壽輝的使者!”
營里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巡查的兵丁,警惕的看著朱玉身后的生面孔。
朱玉笑了笑,趕緊解釋。隨后,帶著陳友諒和張定邊,往燈火最亮的地方走去。
張定邊面無表情。
陳友諒則是四處打量。
朱五的軍營壁壘森嚴,即便是夜晚也有兵丁巡邏,無懈可擊。
這和他那邊完全不一樣,這里的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做事一板一眼。
這里,到處都是規矩。不認人,只認規矩。
要是他那邊,夜里大營出了門口有哨,剩下的全睡覺,哪像這邊,外緊內也緊。
更讓他心驚的是,朱五親衛中軍的裝備。就算是普通的士卒,身上都是厚重的鐵甲。
而且這些人都強壯有力,一看就是吃得好,吃得多。這些士卒,還都長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臉。
看向他們兩個使者的眼神,多是戲虐。
驕兵悍將,不外如是。
朱五麾下有如此的兵馬,怪不得能席卷東南。
沒有來由的,陳友諒的心有些忐忑,邊走邊整理著身上的衣冠,似乎生怕一會讓朱五看輕了。
“稍等!”
走到一處亮著燈的門口,朱玉回頭輕說一句,隨后沖著門口如山一樣毅力在夜色中的侍衛說道。
“勞煩大哥通報,爹要見的人來了!”
夜色中,門口矗立的甲士只漏出兩只眼睛,在陳張二人掃了掃。
轉頭,進了屋里。
“好甲!這一個兵起碼換咱們那三個!”
張定邊看的眼饞,在陳友諒耳邊嘀咕一句。
“你那邊沒啥意思!”
陳友諒忽然想起下午常遇春的話。
是沒意思,金銀財寶都被天完皇帝徐壽輝和各個大元帥把持著,哪舍得用在普通士卒身上。
此時,門里傳來一個聲音,“進!”
朱玉揮手,帶著二人上前。
屋里,朱五埋頭在書案上,兩盞燈火通明。
案上滿是書籍和文書,他正在寫著什么。
“爹,人來了!”
朱玉輕聲說完,就退到一邊。
陳友諒和張定邊站在朱五對面。只聽朱五嗯了一聲。
隨后,緩緩的抬頭。
“他怎么這么年輕?”
“也太年輕了!”
陳友諒稍微有些恍惚,燈光中朱五那張臉,格外的年輕,盡管朱五已經故意留了胡須,可還是年輕的過分。
而且,他看起來也不像一個殺伐決斷的梟雄。燈光下,整個人文文靜靜的,但是那雙眼睛太亮了。
亮得,似乎能看進人的心里。
“在下陳友諒,張定邊,見過朱總管!”
二人,躬身問好。
朱五也在打量著他們,準確的說是看著身材相對矮小的陳友諒。
臉上有風霜,關節粗大,身上的衣服整齊,鞋子上干干凈凈。
這是個心細的人,也是個愛面子的人,同時也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給他們看座!”
朱五輕聲的說一句,從角落的陰影里走出兩個甲士,放下兩個凳子。
“你們來金陵,何事?”
陳友諒的屁股剛挨到凳子上,就聽朱五如此直白的問。
于是,他也直白的回道,“奉在下主公之命,結盟!”
朱五心里笑了,和李善長他們先頭說的一樣。
徐壽輝在長江的上游,讓官軍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這時候,定遠軍占了金陵,勢力擴張過了安慶。
他想,讓定遠幫他在后背,捅官軍一刀。
如意算盤打得好,臉皮也夠厚!
朱五半天沒說話,陳友諒肚子里一肚子的說辭,不知道怎么說。
正遲疑中,朱五忽然開口。
“我有什么好處?”
“嗯?”
陳友諒懷疑自己聽錯了,半天,居然冒出這么一句。
似乎怕他沒聽清楚,朱五又補充一句。
“結盟?我有什么好處?”
“兩家聯手,滅了官軍,長江以南,朝廷再無可用之兵!”
陳友諒深吸一開口氣,開口說道,“如今圍攻我家主公的,就是朝廷在南方的精銳。我們正面拖住他們,總管在后面動手,江南元軍一戰可平。
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解決了官府這個心腹大患,解決了幾十萬官軍,對總管而言不是天大的好處嗎?
況且我家主公說了,只要總管出兵,所占城池皆歸于總管~~”
“我占的當然是我的。”
朱五笑著打斷陳友諒,“這對我算什么好處?”
陳友諒一時語塞,朱五這人和傳聞的不一樣。
傳聞說,他很懂大局。
但,現在看來,霸道!
兩家聯手是好事,他朱五也不是穩如泰山,官軍騰出手來,還不是一樣要殺他。
“來時,我家主公吩咐,若是總管愿意結盟,我家主公愿出金十萬,銀百萬,糧食五十萬斤!”
陳友諒開出價碼,不的不開了。因為先頭試探的言語,對方根本不聽。
“唔,這還差不多!”
朱五笑了笑,“定金呢?”
陳友諒和張定邊對視一眼,朱五這真是貪得無厭。
價碼開出來了,還要定金?
“現在是你們求我!”
就聽朱五繼續說道,“求人得有個求人得態度,空口白牙可不行!”
欺人太甚!
陳友諒氣得牙癢癢,面上卻若無其事。
“這是,在下需要回稟主公!”
“好,我等你們的消息!”
朱五擺擺手,“天晚了,不留二位,請吧!”
說完,再度俯首在書案上,仔細的看著文書。
“他就沒瞧得起咱們!”
好不容易見上面了,總共就說了幾句話,然后就把人打發走了。
一回到住處,張定邊就陰著臉,罵罵咧咧。
“睡吧,反正咱們也知道,這事夠嗆能成!”
陳友反而有些灑脫,笑道,“人家說的對,憑啥和咱們結盟,就憑徐老大是皇帝?”
“可這明明是好事啊?”張定邊不甘心道,“官軍被咱們和他朱五夾在中間了,不趁這個機會干掉,還放虎歸山?虧常遇春說他怎么好~~~”
“是咱們徐老大想的太美!”
陳友諒笑道,“打官軍得死多少人?有那個人,他朱五還不如取了江浙繁華之地。那多劃算,咱們都能擋住官軍,他更能!”
說著,嘆口氣,“定遠軍,他一人說了算,人家有何這個底氣。”
“徐壽輝!”
“陳友諒!”
“張定邊!”
屋里沒人,朱五在紙上寫下幾個名字,喃喃自語。
忽然一笑,把前兩個名字劃掉。
“也就這樣!沒啥出奇的。”
看著紙上最后一個名字,搖搖頭,“名將?可惜了!”
隨后,把紙放在燭火上電碳,看著它慢慢變成灰燼。
“叫他進來!”
接著,外面輕微的腳步傳來,一個漢子進來,直接跪在朱五的面前。
“這幾天,想的怎么樣?”朱五翻著桌上的東西,頭也不抬。
地上跪著的人,小聲說道,“俺錯了!俺不該,私下去廬州!”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投奔朱五的舊人,花云。
“郭大帥死了,你既然奉我為主,效忠于我。就該知道,有些事該干,有些事不該干!”
朱五依舊沒抬頭,但是聲音越發的冰冷。
“你的錯不在于你去廬州,而在于你忘了吃誰的飯,該聽誰的話!”
說著,抬起頭,臉上全是猙獰,“也就是你,換了別人,早就拉出去砍了!”
花云鐵一樣的漢子,此時也哭出聲,“俺明白!俺也是受了攛掇,想著既能幫你解憂,又能給老主人報仇!”
“糊涂!”
朱五瞪他一眼。
接著,聲音變得柔和,“過去就過去了,我不追究了,你也知道沒有下次!”
說著,喘口氣,“有件事,你去做!”
“做不好,俺提頭來見!”
“徐壽輝的使者你看到了吧!”
“剛才遠遠的看了!”
“他們回去的路上,找個沒人的地方,料理了!”
“是!”
“去吧。”朱五又俯首案上。
花云小心的退出去,屋里再次沉寂。
人走之后,朱五抬頭。
門外,陣陣的燈火在遠處有些模糊。
朱五在文書中抽出一張紙,再次看了看,慢慢的伸到燭火的火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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