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戶,就可以看見一道簾子遮住了徐樂所在的病床,燈光下人影映在簾子上,所有醫生護士都在忙忙碌碌。
柳小眉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手肘撐著膝蓋,手掌拖著下巴,大波浪的酒紅色長發垂下來,將她嫵媚精致的面孔遮擋住,久久不言不動。
病房里面,什么樣的檢查儀器都用上了,不時傳來醫生低低的指揮聲,將病房里面堆得滿滿當當的。不時還有人在病房中進進出出,不管去拿什么急救藥堊品還是去做什么其他事情,都是一路小跑。柳小眉也沒拉住這些護士詢問,只是呆呆的在那里等候。
劉軍電話來了兩次,柳小眉隨手接了。劉軍在那頭說了什么柳小眉都沒記住,只是答了一句徐樂還在搶救而已。而劉軍好像又說了他要去一個地方想辦法,求小眉姐看著老大。什么事情打他手機,會有人接的。
柳小眉都隨手將電話掛了,她也沒指望劉軍那里能拿出什么辦法來,或者說什么都沒在想,只等著負責搶救徐樂的醫生最后出來告訴她一個好消息。
一定會是好消息的。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柳小眉視線中,就看見那醫生站在她面前。柳小眉緩緩抬頭,那醫生也忙得一頭是汗,滿臉疲憊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柳小眉站起身來,看著醫生,輕聲問:“他怎么樣了?”
醫生搖搖頭:“任何都正常,就是內臟功能全面的在衰竭下去。血液成分中沒有毒素,沒有血栓,沒有內出血,沒有內臟損傷…………這種病例,從來沒有見到過。小眉,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著手進行搶救。”
柳小眉仍然呆呆的,只是哦了一聲。她轉頭看向病房門口,下意識的覺得就是大咪以他四海的性子和這醫生成了哥們兒,攛掇他來了這個惡作劇。然后等自己為他表現出傷心的時候,他就抱著胳膊靠著門框上,一副夸張的嘲笑模樣,怎么看怎么讓人覺得欠揍。
可視線中,怎么也看不到徐樂的身影。
柳小眉的大眼睛里面,突然又多了一層霧氣。干澀的眼角為這層水汽滋潤,竟然覺得有點舒服,讓她都沒注意到淚水就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醫生也是一副糾結的模樣,心里面不住嘆氣。最后道:“小眉,別太難過了。你朋友還是很頑強的,內臟衰竭也是個平滑曲線,沒有一下衰竭到底。應該還可以堅持一段時間。馬上就送他進ICU,我已經去聯系專家會診了,最遲明天一大早就可以開始,他撐得過去的……你這朋友的家人呢?”
柳小眉哪里知道徐樂家人的聯系方式,不過還是開口:“我馬上會聯系他們,進ICU是不是要交錢?我擔保!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情!”
醫生勉強一笑:“沖著是小眉你的朋友,還提什么錢。救人要緊,那就麻煩小眉你通知他的家人了啊…………”
醫生還想說什么,最后覺得實在不是合適的時機,強忍了下來。這個時候病房門又推開,兩名小護士將徐樂的活動病床匆匆推了出來,轉送ICU。
柳小眉再顧不得那醫生,扶著病床一直跟了過去,目光只是落在徐樂臉上。
徐樂靜靜的躺在那里,黑黑的眉毛緊緊鎖著,臉上輪廓仍然是那樣英挺。這個時候,柳小眉才發現徐樂的睫毛還挺長的。
偶爾徐樂臉頰上肌肉抽搐一下,似乎在昏迷中也在緊緊咬著牙齒和什么較勁。哪怕已經躺倒了,卻仍然是一副怎樣都不服輸的模樣。
柳小眉就這樣一直看著徐樂,隨著病床直向ICU而去。兩個小護士偷眼看看柳小眉,哪怕柳小眉妝也花了,衣服也有點破了,長發亂糟糟的披在身后。可是仍然是那樣漂亮嫵媚,完美的身材更是讓女孩子幾乎都生不起嫉妒之意來。
再看看躺在病床昏迷不醒的徐樂,也是最少七分。眉清目秀的卻絲毫看不出現在男生多少有些的娘娘腔。搶救的時候看著他寬寬的肩膀和線條分明的肌肉小護士都忘了職業操守,臉紅心跳了好一陣,差點插錯了管子。
在這一刻,見慣了生死的兩個小護士,也真心為眼淚不住滑落,卻不擦拭一下的柳小眉,還有躺在病床上的徐樂感到惋惜。
不多時候,徐樂就被送進了ICU病房,兩個護士忙忙碌碌的就開始在徐樂身上接各種儀器插各種管子。柳小眉被禮貌的攔在了外面,只能隔著玻璃看著徐樂。
柳小眉貼在玻璃窗上,喃喃低語聲,只有她自己聽得見。
“你到底怎么了?醒過來好不好?我這二十一年過得也挺可憐的,還有一個生病的妹妹……你別再嚇我了好不好?受不住的……”
淚水從她大眼睛里溢出來,順著玻璃窗就滾落下來,在窗上劃出一道道的濕痕。
到了最后,柳小眉猛的一擦眼淚,狠狠一巴掌拍在玻璃窗上:“那個劉二咪,死去哪兒了!什么事都辦不好,還得我出馬!”
她知道自己在這兒除了哭也派不上什么其他用場,全靠醫生的搶救。劉二咪說他能在其他地方想到法子,柳小眉對現代醫學一竅不通,但是劉二咪能做的事情,柳小眉卻相信自己怎么樣也能幫得上忙!
柳小眉一邊翻手機出來要給劉軍打電話,一邊又狠狠拍了玻璃窗一巴掌:“別死!”
兩個護士被驚動,轉頭看向ICU病室的窗外,就看見厚厚的玻璃似乎還在震動,而柳小眉已經一甩長發,電話放在耳邊高跟鞋踩得咯噔咯噔的就走出去了。
“死二咪,快接電話啊!”
劉軍這個時候正三步并作兩步的沖上樓,現在他手機就剩下一個電話卡了,哪里還接得到柳小眉的電話。
當他紅著眼睛喘著粗氣打開房門的時候,就看見賴文臻攤手攤腳的躺在客廳里面,肚子太大,T恤都卷了上去,露出肉山也似的肚皮在那兒緩緩起伏,一副睡得正香的模樣。
劉軍頓時氣都不打一處來,這老四,還有沒有一點兄弟情分?居然還能睡得著,電話都不接!
劉軍沖過去狠狠一腳踹在他臉上。賴文臻嗷的一聲翻身坐起來,鼻血頓時就淌了出來。居然還懵懵懂懂的道:“別鬧……你幫我去點名就是了……”
劉軍恨不得又給他一腳,眼睛噴火的盯著他:“你居然能睡著?”
賴文臻一下反應了過來,這么胖的體型居然從地上一彈而起!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有人從光門那頭過來,一下把我打暈了!她問老大在哪兒!”
劉軍只覺得眼前一黑,怎么又發生了這種事情?東華那里居然有人通過光門殺到地球來了?還要找老大?難道還是那些刺客,一定要看著老大喪命?
那一頭老三老五他們又怎么樣了?是不是已經被刺客干掉了?
就在劉軍要一頭沖到光門那邊的時候,就聽見一臺手機響起,接著又是一臺,最后是除了他和徐樂的手機之外,幾個兄弟的手機全部在瘋狂響動!
在醫院大廳里面,柳小眉正將四部手機都開到免提,咬牙切齒的看著手機屏幕。找不到劉軍,她干脆就把幾個咪的電話都撥通了。
幾個男的一臉殷勤的站在柳小眉身旁,不時偷眼打量這個高個子長腿時尚漂亮得不像話的女孩子。這些手機都是他們貢獻出來的,看樣子都還意猶未盡,盼著柳小眉再多向他們要點東西似的。
柳小眉自己手機撥打的是賴文臻的號碼,因為她在求救的時候聽到了賴文臻的聲音。就那部電話接通了,里面傳出賴文臻的聲音:“小眉姐?……媽的怎么這么多鼻血?”
柳小眉放開嗓門大喊:“二咪死到哪里去了?他的法子想得怎么樣了?告訴他要是再不接我電話,我把他菊花縫上!”
周遭幾個男生嚇得渾身一震惡寒,忍不住就退開兩步。那邊就聽見劉軍的聲音:“……老四,過去看看……小眉姐?現在沒時間!”
柳小眉大聲道:“你在哪兒?”
那頭傳來了劉軍極不耐煩的聲音,這是以前劉二咪絕對沒膽子在小眉姐面前表現出來的:“小眉姐,你看好老大就行了!我們會想辦法!”
柳小眉深深吸口氣,以更大的聲音喊了出來:“那是我男人!你們在哪兒?準備想什么法子?告訴我!”
電話那頭,劉軍沉默了一下,報出一個地名,居然離學校不遠。柳小眉掛斷電話,飛也似的就沖了出去。兩條長腿晃得人眼睛發花。
幾個男人對望一眼,在心里不約而同的想。
女朋友是這等尤物,怪不得要折壽啊!
在柳小眉沖出去的同時,醫院大廳的天花板上,也有一個身影貼在上面,游動過去。正是羅睺七,和柳小眉頭上頭下,都為了徐樂,擦身而過。
羅睺七有點焦躁的嘟囔:“迷宮似的,到底在哪兒?”
而此刻在東華南市,那座還未完全修補好的齊人西極商社的商館,門口橫七豎八的又躺下了幾名受傷的北蠻保鏢,一群年輕劍手,身上還是沒來得及換的破衣爛衫,套著猶有血跡的皮甲,按劍緊張的在門外戒備。
南市里的秦人都被驚動,熙熙攘攘的擠在外面看著熱鬧。岐陽秦人對齊商談不上惡感也談不上什么好感。
有人來找齊商麻煩,岐陽城中有的是貴人會出頭,犯不著他們來為這些多金豪奢的齊商來主持公道。自從徐樂在南市一場惡斗之后,這種小糾紛秦人已經覺得很淡定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而蔡恒文就在齊商的臥室之內,竭力鎮定的看著站在面前的那個身形矮瘦,臉色陰沉的年輕人。一把匕首,寒森森的抵在他的咽喉上。
這人正是蔡恒文。
那齊商慢慢道:“……小號的確沒有破關丹。君何不去其他商社問問?”
蔡恒文冷冷道:“我打聽過了,岐陽乃至秦國,以西極商社最大。而岐陽只有天道宗和云臺宗活動,并無方士宗人。破關丹只能問齊商尋覓……不找你找誰?”
那齊商僵著脖子:“可小號實在沒有啊!方士宗一年流出的破關丹不過百枚都不到,珍貴已極。殺了我也是沒有啊!”
對于主持岐陽西極商社的齊商而言,這段時日著實是流年不利。自己不在的時候南市一場惡斗,商社建筑損毀近半不說,還死傷了數名保鏢。而且逃散女堊奴不少,加起來也值數千金方。偏偏這場惡斗秦國幾大勢力都參與了,秦侯甚而親至。想找人賠償都不知道找誰。自己今年考績不用說差到地底下去了。
外間突然傳來了秦人的呼喊聲:“城衛來了,城衛來了!”
那齊商又覺得多了些仗恃:“城衛已至,君還不速去?就是小號,也是六大商社之一,勢力遍及東華。君就不怕報復么?現在去了,這件事情就當揭過去,我也不計較了……”
蔡恒文冷淡的一笑,突然匕首一閃,那齊商就覺得手腕處一涼。接著就驚惶的看見自己手掌已經落在地上。而蔡恒文飛快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捏住,讓鮮血涌出得緩慢些。
“你再不交出來,我便一刀刀的割上去。你賭我敢不敢殺你?”
那齊商看來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居然能忍住傷痛不叫,只是痛得縮成一團。他蒼白著臉看著蔡恒文冰冷殘酷,近乎瘋狂的眼神。終于輕輕的點了點頭。(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