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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七嘴八舌說武俠

  六月份的江海,天氣已經轉熱,t恤、黑絲和陽傘開始在馬路上流動,江海的地標性建筑東方亮珠,似乎沒有察覺到季節的變化,依舊高高聳立,肅穆地俯瞰著腳下常年奔騰不休的老伙伴橙浦江,一塔一江,可占江海五分風光。

  然而,對于那些“欲來江海展宏圖,無奈郁郁不得志”的人們來說,流水和高塔都顯得格外冷漠。

  當然,也有一些人,已經有過翻江倒海的輝煌履歷,但仍舊一臉冷漠,比如東方亮珠對面辦公室的薛慕亮。

  闊大豪華的辦公室里,薛總一臉陰沉的可怕,沉默地坐在黑色的老板椅中,右拳習慣性地支著下巴,一動不動地瞧著窗外。

  辦公桌前面的地毯上,碎了一只名貴的玻璃杯,溢出的咖啡將地毯染成沉悶的褐色。

  過了一會,薛慕亮提起辦公桌上的電話,面無表情地說:“讓保潔進來打掃衛生,下午三點……就這樣。”

  他本想說下午三點開會,但是稍一猶豫,取消了這個想法,準備如此充分的六一特刊,被那本難看鄉土的少兒文藝踩得毫無還手之力,更令人氣惱的是,那本手下敗將大江湖現在也是緊緊地追在后面,現在開會有什么意義呢?

  出道已經五年,五年來但凡他出新書,沒有一次不名列前茅,即便是早期的書,現在重新包裝出售,寫個感言什么的,仍然可以殺進暢銷榜前十,為什么在面對那兩只令人討厭的老鼠時,會如此無力呢?

  “噔噔噔”三聲謹慎的敲門聲,隨即保潔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薛總,保潔。”

  薛慕亮呼出一口氣,起身道:“進來。”然后走到落地窗前,負手而站。

  保潔小心翼翼地進門,迅速把碎玻璃和咖啡收拾干凈,輕聲跟薛總匯報了一句,躡著腳出門,自始至終薛慕亮沒有回國一次頭,在薛總的概念里,一個保潔是不值得他回頭的。

  保潔走后,薛慕亮回到座位上,此時他的心情已經有所恢復,畢竟成名這么多年,這點心理素質還是有的,現在他要上網看一下他新書悲傷森林的風評。

  豆芽讀書上對他新書的評論,保持一貫的刻薄和嘲諷,這種勢不兩立的情形從薛慕亮出第一本小說就已經開始,所以他早就習慣,心中偶爾悲憤,也很快被粉絲們癲狂的贊美所取代,而他之所以保持登錄豆芽,一則是因為他旗下其他作者在這里人氣頗高,一則,不管別人怎么惡評他的書,書的熱度總是會保持前列。

  薛慕亮一向以經營藝人的方式經營著自己,他需要曝光率,需要話題,而且他本人的偶像包袱十分沉重。

  然而,今天當他進入豆芽讀書頁面的時候,撲入眼簾的并不是他的新書悲傷森林,而是那本名叫七劍下天山的武俠小說,評分在8.5,長評和短評均超過他的新書。

  出于職業本能,他含恨點開七劍下天山,第一頁幾乎八層是好評,部分可惡的網友在夸贊這本書的同時,還順帶狠狠地嘲諷悲傷森林,其中一個帖子開明宗義,標題為:

  “和七劍下天山相比,悲傷森林簡直就是**在夢囈。”

  薛慕亮冷冷地哼了一聲,繼續往下拉,越來越多地看到把兩本書拿出來對比的帖子,并且眾口一詞地厚彼薄此。

  薛慕亮憤然關了豆芽,登錄微型博客,第一條內容居然是一個熟人轉發的韓朔的帖子,帖子內容大致是在自嘲雜志封面審核的艱難,薛慕亮雙眼冷漠地掠過這個帖子,目光落到今日熱門話題上,第一條是網友議論各地包子的內容,第二條是入夏防暑妙招,第三條是某明星即將大婚的消息,直到第四條才終于出現熟悉的幾個字:#薛慕亮新書悲傷森林#。

  總算出了一口惡氣,薛慕亮眉目稍稍舒展,繼續往后看,不愉快的發現這么一個話題#武俠居然可以這么寫#,點開一看,赫然就是七劍下天山的帖子,令他更不愉快的是,這個話題下方的第一條微型博客是由著名的自由撰稿人蘿卜頭所發,這個id在網絡上享有盛譽,因其犀利幽默淵博的文字風格,被網友稱親切地稱為“神樣蘿卜頭”。

  神樣蘿卜以“別是一個江湖”為題,洋洋灑灑地寫了三四千字的評論文章,對七劍下天山進行了熱情洋溢近乎夸張地贊美,像“武俠界的盛事”,“讀者們的狂歡”這種字眼時有出現。

  聰明人都知道,要想在網絡上打出名堂,觀點鮮明是必備法寶,罵就罵得痛快,夸就夸得徹底,搞中間派,一團和氣是無法在網絡引起廣大關注的。

  不可避免的,蘿卜頭在文中也提到同期另一本名氣較大的新書悲傷森林,他飽含譏諷地寫道:“少年人的矯揉造作、言情劇的淋漓狗血將在這本書中得到深刻的體現,這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小說(小說,對不起),大抵只能用來欺騙一下未成年小女孩吧。”

  在這些針砭時弊的自由撰稿人眼里,薛慕亮的風花雪月向來得不到什么好評,對此,薛慕亮也從未抱有期待,統一把他們歸類為葡萄心理。

  瀏覽了一些博客和論壇之后,薛慕亮大致搞清楚了一些狀況,大江湖以龍虎斗京華做鋪墊,為其正在連載的小說七劍下天山做宣傳,他們的旗號是“開辟武俠新局面”。

  薛慕亮思考了幾分鐘后,嘴角扯出一抹陰冷的微笑,接著他拿起電話,開始下公關命令。

  龍虎斗京華成書之后,柳敬亭一直在關注著這本書的動向,他以前跟彌琥說過,每一本書成書只好,就要開始自己的命運,他希望那時候自己可以單純地作為一個讀者,來見證書的成長。

  梁師當年創作龍虎緣起南港兩大門派太極和白鶴的爭執,兩派先是打了一通筆墨戰,發現解決不了問題之后,最后相約澳.門新花園擂臺比武,以決雌雄,這件事經媒體的大事渲染后,在南港引起極大轟動,敏銳的報紙家們立刻意識到其中隱藏的巨大商機,于是梁師順勢寫出龍虎斗京華,就此奠定新派武俠雛形。

  1954年,梁師寫出龍虎,當之無愧地成為新武俠的開山祖師,當時那張報紙的暢銷同時證明了,龍虎斗京華的確成就了那一代人的狂歡。

  雖然時間和空間都不再相同,但那種亟需大量新故事的背景卻無二致,柳敬亭深信龍虎在這個世界同樣會取得它應有的地位。

  網絡上對龍虎的評論,關鍵論斷不外“整體故事給人一板一眼的感覺,尚未脫離舊派武俠的樊籬,初末尾處的擂臺賽令人熱血沸騰之外,其他地方沒有特別激烈的地方……”

  “小說中透露著一種歷史滄桑感……”

  “愛情片段看得人有些別扭和窩火……”

  實際上,柳敬亭一直覺得龍虎最亮眼的地方恰恰是在愛情描寫上,在那段令人糾結的三角戀情中,三人各自的內心活動的精彩描寫,即便在后來的小說中,都很少再見,不過,作為一部武俠小說,讀者看不到快意恩仇,愛憎分明,自然會心生不滿,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至于另一本剛剛上連載的七劍下天山,評價明顯走一邊倒的趨勢,柳敬亭自己也不得不承認,梁師的武俠小說,一向是開篇精彩,懸念迭起,但到結尾時往往有些力不從心,戛然而止,不能讓人盡興。

  概括來說,梁派武俠中的主角常常背負太多,一味正統,于家國和個人自由方面來回游移,最終塑造出來的俠都顯得書生氣過重,一個典型的代表如白發魔女傳中的卓一航,理智上情有可原,感情上始終無法產生好感。

  網絡和媒體方面的評論,整體上還是讓柳敬亭很滿意,至于舒克和貝塔的囂張表現則是意外之喜,想到某些出版商以及某些雜志主編嗔目結舌地看著少兒文藝一路領先的局面,柳敬亭頗有一種滿足感和成就感。

  然而,這種整體良性的評論沒有持續太久,6月10日,也就是柳敬亭約彌琥出去吃飯的前一天晚上,網上突然掀起一股對龍虎斗京華和七劍下天山大規模批判浪潮,這股浪潮最初興起于某貼吧,隨即蔓延到豆芽讀書,接著到微型博客,江湖人論壇……

  說是批判,但某些帖子內容已經涉及到熱身攻擊,如“作者白癡”、“作者腦子進水”、“作者腦子被門擠了”之類的言論層出不窮。

  另外一些層次稍高的則是針對故事本身,類似于“寫得就是一坨屎,完全沒有代入感。”

  “三角戀什么的太狗血了,作者懂怎么寫感情戲嗎?”

  層次再高一點的就是:“不過就是對舊式武俠的跟風和抄襲而已,裝什么狗屁新派武俠。”

  “完全看不下去,要文筆沒文筆,要情節沒情節。”

  “作者家是賣狗的嗎?還能再狗血一點嗎?”

  接著就是某些入V的名人或者二三線的作家點名批評這兩部小說,他們從小說技巧以及小說情懷等各方面對七劍和龍虎進行抨擊,有理有據,貌似真理。

  這場大規模的批判運動隨著知名作家周載道加入,而掀起最高潮,周栽道發表評論文章狗肉的斤兩,姿態極高地把武俠小說比作上不了臺面的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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