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對于這個大明帝國,丁一根本就是空白,雖然他是一個歷史愛好者,知道一些例如尊稱人字、自稱已名的習慣,但在這個年代混光靠這些遠遠不夠,例如說這年頭的律法是怎么樣?強奸判幾年?搶劫又判幾年?過失殺人有什么罪?
至于還沒接觸到的士林,那真不敢想,就連他那寡嫂感覺都比丁一對詩文經典強一百倍!
丁一望著床頂的蚊帳,不由得一聲長嘆,其實,這些還真不是最重要。
最重要的是這個時代的政治派系是怎么樣?他要如何在其中生存?他也不知道,除了知道閹黨廠衛、勛貴武臣、清流文臣這樣的概念,百戶比千戶小丁一知道,百戶是幾品?丁一問自己,拼命搜刮腦海里的記憶,但真的一無所知。
“入娘賊的!睡醒再想!”丁一對這時代的粗口,倒是很快就學會了。
憑著特種部隊強悍的自我暗示,丁一很快進入了夢鄉,只是這一切在他醒來之后,依舊是需要面對的殘酷現狀。
錦衣衛指揮同知的公事房里,已經第七次響起茶盞迸裂的脆響了。外面的力士、校尉無不寒顫,看來錦衣衛同知王山王大人今日并不太舒暢,通常這種沒有聲音只有茶盞迸裂的沉默,便是說明王山的心情差到了極點,當值的錦衣衛無不為里面匯報公務的同僚擔憂,盡管許多人只是與那匯報公務者交情一般或是還有宿怨,但所謂兔死狐悲,今日是他,又怎知明日不是自己?
而跪在王山跟前的百戶額頭一條血淋淋的傷口,正是方才那茶盞擲在他頭上碎裂之后的破片劃出的,血正在不停地往下滴,但他卻根本不敢抬手去抹,只是靜靜等待著上峰的訓斥。
同知大人終于停下了腳了,百戶的心便懸到了喉嚨口,他默然在心里長嘆,自己還以為這是個輕松活計,天知道為什么陳逸這經歷會連接二十多天沒有送出情報?而且丁宅里的奴仆都說陳管事和丁老爺去書房商談之后就離開了,也沒有跟任何一個人道別——也就是沒有人看見他離開!
所謂死不見尸活不見人,不過于如此,所以這位百戶是做好被擼成校尉的準備了,王山大人向來就不是手軟心慈的上峰。出乎這百戶意料的是,停了下來的王山并沒有責怪他也沒有發怒:“這是算準本官不敢把事情鬧大啊。把所有人手召回來,留一兩個精干的,盡量不要引起丁一注意,讓他們煽動那些下人鬧事,總之不定下什么強性標準,重要的就是讓姓丁的不開心!天天都不開心!明白沒有?”
“小的領命!”
剛剛逛了一下自個后院的丁一,感覺前世有十幾幢高層的住宅小區綠化,還沒有自己剛才走的半個后花園大。他剛把手上的書籍放下,身著立領面裙、外罩暗紅披風的雪凝便端著蓮子湯迎了上來,纖纖玉手取了潔凈白巾輕輕地給丁一拭去額頭的汗水,要說不爽是假的,這么一個美女侍候著要還不爽,大約是性取向有問題。
只是丁一此時正發愁的卻是如何掌控自己的命運,性命和美女,丁一還是老老實實地關注后者。當看著如玉悄悄從后門帶著包裹進來,丁一便對雪凝道:“做點綠豆湯吧,可惜沒有冰,要不下點冰,冰鎮綠豆湯感覺就不錯……”
“老爺,地窖里是有冰的。一會做好之后奴加上一些。”雪凝輕輕地說道,很自覺就離開了,這讓丁一對她又多了幾分欣賞,這人漂亮身材好是一回事,知道輕重懂得避嫌就愈加難得了。
當看到如玉放下的包裹,丁一不禁眼中出現了期待,但打開包裹之后還沒有拿起,那種期待就消失無蹤了。因為丁一一看就知道,這把登山鎬完全無法達成他的要求,不論是從硬度還是恝性上。
抱著最后一點希望,丁一持著那兩把登山鎬走到假山邊上,用力地揮動它們砸進了假山里,然后握著手柄做了一個引體向上,果然不出所料,其中一把就崩了刃口,而另一把開始順著牽引力而變形。
“這就是你說的江湖中有數的鑄劍師?還一年只鑄五把刀劍……天啊!”丁一抱著頭把那兩把登山鎬扔掉,這個時代的工業基礎真的太差了,質材本身就有許多問題,鍛造工藝和熱處理也極落后。
看來自己的期望值太高了,這個時期別說登山鎬,大約要弄把T7工具鋼水準的螺絲刀,恐怕都是一個奢望。丁一不停地走來走去,因為他闖了大禍,他把瓦刺的馬價壓到了十份之一,他點著了瓦刺侵明的導火線!
盡管王振很明確告訴丁一這不是他的問題,而丁一自己也能想通國力強弱才是根本、馬價不過是戰爭的藉口,但這大明朝的讀書人和官員,有幾個人看得清的?幾乎就沒有吧,那么王振死在土木堡之后,自己也就完蛋了!搞不好要比王山、王林他們還死得慘死得快,因為自己就是去壓馬價的那個人。
至于說勸王振別煽動天子親征云云……得了吧,別說只是叫一聲世叔,就算親叔,丁一也知道這種軍國大事,王振必有他自己的目的,不可能輕易被說服或者說根本不可能說服得了王振的。
要想不死,其實很簡單,就是土木堡戰役里護住當今天子,這就是唯一的生路。
所以丁一捉緊時間給那個錦衣衛總旗胡山和他跟來的幾個小旗,制定訓練計劃,并且繪制出了一些他認為這個時代的工藝能實現的器械圖樣,讓如玉去尋高明的匠師打造一些工具。
一支戰力強悍的小分隊,裝備合適的小器械,以超越這個時代的戰術水準,亂軍之中用保護人質的行動方案,不是沒有可能把英宗搶回來的——沒有狙擊槍可以用弓弩來替代,沒有霰彈槍也可以扛兩箱一窩蜂之類的原始火器。這些都可以折衷的,倒是一些小工具如果無法實現,那么根本就紙上談兵。
例如這兩把登山鎬,就一個人的體重都承受不了,想要捕捉到某個敵人的漏洞背著天子偷城而出?不出意料,背著天子那個家伙必定跟皇帝一起摔成肉餅吧?又或者制定潰圍撤退的路線,沒有便捷式的指北針,靠這個時代的司南或是看云看樹輪什么的,野營么?那可是在瓦刺兇殘大軍包抄之中的行動,也許一彈指的失誤和耽擱,就足以讓整個計劃破滅了。
“少爺,忠叔安置好丁直他們,應該明天就到了,他老人家應該認識更高明些的鑄劍師吧,也許……”如玉在邊上安慰著丁一,但后者卻苦笑地搖了搖頭,這不是技藝的問題,這是原材料材質的問題,是整個時代的工業基礎的問題。
誰知道這已是第三回了,仍然無法達到丁一最低的標準。
于是如玉也加入了不停走來走去踱步的行列,過了良久,她突然停了下來,一副邀功請賞的模樣:“少爺!少爺!奴奴想到了!王恭廠!只要咱們能讓王恭廠的匠師給打造,想來定能堪用的……”她猶怕丁一不信,卻又說道,“天下最好的匠師便是在王恭廠,象少爺你那把百煉秋水雁翎刀,便是王恭廠出的,江湖的匠師很難打造出這樣的刀,不單是技藝,單是鐵便拿不到最的,除非跟忠叔那把兵刃一樣,找到隕鐵去打造……”
這倒讓丁一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沒錯,原材料!
若按如玉這么說,這個王恭廠倒是不失一個希望,如果有遠超別人質量的鐵礦石,從原料上解決問題,也許可以達成丁一的需求,特別是如玉說起那把刀,丁一也是看著那把刀,才覺也許這個時代的工藝,可以實現他的需求。
“王恭廠的匠師很難請他們動手?需要許多銀子?”丁一著急地問道。
但如玉搖了搖頭。
不是錢的問題也不是匠師的問題,反而王恭廠的匠師地位并不高,難題在于因為王恭廠就是大明的兵工廠,隸屬于工部。
而丁一怎么去說服工部的人同意讓匠師給他制造物件?去找王振?是想找死么?
不要幻想什么騙過王振,一個能權傾天下的家伙,會很好騙?難不成這大明從天子到文武百官全是智障么?想要騙過王振,那和找點砒霜吃吃看會不會死,沒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只要讓王振猜到一點邊角,那么就等于仗還沒打先告訴他“幾十萬大軍全完了,你死定了,隨軍勛貴也死定了,我準備到時帶著皇帝跑回來!”對于這年代的人來說,這就是詛咒,王振再念舊情,也不太可能容忍的。
“沒事,如玉幫了少爺很大忙了,王恭廠的事少爺會想辦法的,你不用擔心。”丁一所能做的,也只有安慰如玉了。一個人不開心總好過兩個人一起不開心,何況于看著那張精致的小臉皺起眉頭,也著實教人心痛,“江湖上能弄到硫磺和硝石嗎?嗯,你看看要是方便就幫少爺弄一點回來。”
丁一說得隨意,如玉卻認真地點了點頭,人,被需要真好,這能讓她感覺到自己不只是一個依附著丁一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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