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倒就生動起來了,丁一也算弄明白了,這丁父就是一個江湖大豪,真實歷史上江湖人哪有不想當官的?扯吧!武俠小說里的抗元英雄張三豐,就做過元朝縣令,在玄要篇自序題的是:“元邋遢道人張玄素三豐自序”、自題無根樹·賣花聲題的是:“明洪武十七年歲在甲子中和節,大元遺老。”更不要提歷史上的丘處機招安過紅襖軍,為成吉思汗掌管天下道教。
所以建文在朝時丁父就是忠于建文,在江湖上當“***”看能不能弄個公務員;到了永樂成祖封賞下來,這江湖大豪又不是方孝孺,自然就是高高興興去做官了。大約是做著官之后覺得不如在江湖上過得快意——丁一以為良心發現覺得對不起建文而辭官的可能性,基本是零的,又沒做過建文的官,有什么好內疚?所以就辭了官去,張輔找上這記名弟子大約是要平安南吧,丁父只是不會做官,又不是傻瓜,安南那叢林作戰哪里是好玩的?所以自然就不愿相見了……
“是征安南時這位英國公才派人去容城吧?”丁一低聲對老管家問道。
這話倒讓老管家吃了一驚,因為就丁一是絕不可能知道這事的,但他怎么說得出來?他卻不知道無中生有胡拉亂扯是小說家的天賦,但從蛛絲馬跡拼湊出一個大概的案情,卻便是刑警的基本功了。
“是,找了三次。”忠叔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透少爺,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丁一的問題。漸漸地他也不再把丁一看成需要他照顧的后輩,盡管在殺機當前時例如遇著刑天的情況下,他仍然會下意識的這么做。
丁一笑了起來,現在可以確定的就是張輔絕對是條老狐貍,不然為何三次都是到了征安南這種隨時會死的情況下才來找這記名弟子?平時有空喝茶吃包時不來找這位記名弟子?而丁父大約生前真的很能打,要不這位英國公也不會一到要征安南就來尋他。
這么說來,張輔讓自己初十過府,絕對不可能是看在什么記名弟子的后代份上。
他想讓自己辦事,辦對他有利益的事。
丁一便笑了起來,他并不怕別人想利用他,因為這恰好說明了自個有了被利用的價值。他抬眼透過垂柳望向碧空,對忠叔說道:“這陽光明媚,煞是醉人。”
“少爺說得極是,這天氣是好的,便是殺了人也不會太郁結。”忠叔在邊上附和丁一的話,只是聽上很有些不是味道,接著他又說,“少爺交給老奴的那些圖樣,都已打造完畢,明早應該就能運到。”畢竟丁一要來制造顆粒黑火藥的粗磨、細磨、拋光的一眾物件,不是一個包裹皮能裝下的東西,只聽忠叔又說,“除老奴之外,無人再看過那圖樣。”
丁一點了點頭,卻是道:“下次還是另想個辦法吧。”便沒有再說什么,而老管家應了一聲之后,也沒有就這個問題再說下去。因為有一些東西不用說大家都清楚,丁一不是什么道德完人,但他不贊成這種殺戮,因為這是莫須有。只是忠叔已經做了丁一還能給他記大過處分一次、留宅查看么?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黑暗,就是這么野蠻。
“走吧,去下館子!”丁一對著雪凝和如玉招了招手,這回是從正門出來的,加上劉鐵這個管事還真會來事,馬車、轎子都在身后跟著,只是忠叔堅持跟著丁一的轎子步行,無論如何也不肯坐轎。他老人家步行,如玉和雪凝自然也就不敢坐轎,畢竟她們現在又沒被丁一收入房中,總得有點規矩。
丁一覺得這更不自在了,但誰知如玉馬上說道:“少爺,奴奴求您了,再折騰這哪也不用逛了!”邊上雪凝也低垂螓首勸道,“老爺若是再這么堅持下去,只是教外人笑奴等不懂規矩沒家教……”
于是丁一只好體驗了一把“人騎人”的坐轎子滋味,其實就算是青衣小轎也沒有丁一想像中那么悶氣,當場把那百戶捅了丁一真的眉都不皺一下,但弄這種“人騎人”的轎子,不知道為什么心里便覺特不舒服。
但在轎子里聽著如玉和雪凝低聲說笑,丁一卻又不忍破壞這兩個女孩不易的歡愉,便只好在轎中自己生著悶氣,下定決心再出來的話,一定不要帶上忠叔這偏執狂,自己陪兩妹子慢慢逛總過好現在這樣。
剛剛走到大明門左近,卻便聽著轎外忠叔沉聲對轎夫說道:“停。”
緊接著便聽一個輕佻的聲音笑道:“忠叔?哈哈、哈哈!人生何處不相聚啊,想不到在這里居然也能遇上如晉兄!”丁一掀開轎簾出得來,一時看著跟前這人愣不知道說什么好。因為這位卻是熟人。
便是當日有容城藉著強索如玉的名頭,停了丁家貨殖運輸的風三公子。
這人真是臉皮厚到了一定的程度,面對丁一竟然跟沒有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一般,一樣的打揖行禮,還極為關心地問丁一在京師生活著落等等,好一個同鄉異地相逢,鄉情脈脈的做派,讓丁一看著感動到幾乎要嘔吐起來。
然后風三公子便看到跟在忠叔后面的如玉,這回罕見地沒有粘上去,而是抖開折扇裝腔作勢走到雪凝身邊:“這位小娘子請了!風某容城人氏年方十七尚未娶妻,家中頗有薄財,良田數百鋪店若干,風家鏢局更于兩京都有分點……”
丁一聽著真是很想大叫一聲:“學生不認得這廝!”怎么會有人老是樂意裝蠢,還裝到成習慣呢?難不成以為只要扮豬就能吃上老虎?若是一窩非洲土狼扮成一群豬倒也罷了,明明不過一條狗,扮成豬又有什么用?
但這位風三公子顯然就喜歡這么干,只是雪凝卻不似如玉,還會罵他幾句“登徒子!下流胚!”之類的話,雪凝卻是冷冷地對他說道,“噢,是鏢局不想開了?還是良田想賣掉?往那邊走,有駔儈。”
這下別說丁一,連這時代的土著秀才風三公子也傻眼了,猶豫了一會才開口問道:“請教小娘子,何為駔儈?”
“便是質人。”依舊冷冷的語氣,不用帶任何感情色彩,卻將這位生得一副好皮囊的風三公子嗆得說不出話來,雪凝繞過他走到丁一身后,卻柔聲說道,“老爺,這家天然居,卻是有名的粗菜精做,奴想著,興許能合您胃口。”
丁一哪里有說過什么要粗菜精做?若是說起身手、特種作戰;談起推理、犯罪心理學;論起熱火器、軍事戰例等等,倒也罷了。這吃飯的講究,丁一是真的不懂,再怎么吃貨都好,前世物價那么高,還要湊錢給房子首付,除非出任務有補貼,要不煙都不超過十塊錢。他又不是007那種間諜,職業需要的裝逼得懂怎么品紅酒,特種兵沒這個職業需要就也沒這科目,誰給燒這些錢來培養這方面的東西?便是來了大明朝,他跟那五個錦衣衛吃飯,也就是盡量吃牛羊肉不吃豬肉,以控制自己的體重,要說到健身食譜丁一倒是懂的。
這玩意沒真闊過,怎么裝也裝不象;倒是雪凝、劉鐵這些以前闊過的人,才撐得起場面。
不過觀顏查色的本事丁一便是有的,怎么著他也感覺到雪凝明顯是給自己漲臉,當下便笑道:“倒也無妨,你喜歡就好。”便領頭向那天然居走去,雪凝和如玉跟在身后,后面的轎夫自有忠叔打發了一點碎銀讓他們去買兩個炊餅。
天然居的小二見著丁一身著士子青衫并無什么出奇,但身后帶著一大一小兩個美婢,又有管家侍候著,卻是不敢小看,連忙上來殷切招呼,要知道這京師里,往往那些穿金戴銀的暴發戶才是肥羊;這種不聲不吭的反倒是不愛張揚的世家公子,一句話讓這店關上半個月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加上丁一畢竟如那試百戶張天賜所想的一樣,前世是殺老了人的角色,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不容輕侮的氣勢,小二熱情得跟招呼親爹一樣,給他們找了個臨街的雅座,丁一聽著小二一連串的菜名報得比前世的相聲演員還棒,不禁樂了起來,卻對雪凝說:“你作主點上幾樣便是。”
雪凝也不矯情,便對小二要了七八個菜,又叫了三個涼盤,卻問丁一道:“少爺可喝酒?”
這回丁一和邊上垂手而立沉默著的老管家異口同聲:“不喝。”待得小二下去,丁一便對忠叔說道,“忠叔這里是雅座,坐下吧,您這么站著有啥意思?”老管家卻偏執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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