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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血腥序幕(五)

  丁一沒有再猶豫,馬上對陳三說道:“那風箏攤的繩子,你全部收起來,然后到那邊樹林里跟我們會合;其他人,隨便扒件衣服穿上……整理著裝武器!跟我來!”

  這還不是幾百年后一環又一環的北京城,這郊外還是有著樹林的,冬去春來雖然枝葉不茂,但對于要以步對騎的丁一來說,毫無疑問,這就是他所能利用的地利。所以他撿起那些殺手遺留的短兵,背負兩把長刀,領著胡山他們奔向那片叢林。

  而陳三倒是聞弦歌知雅意,不單將賣風箏的殺手那個擔子提上馬背,連賣生果老太婆那把直到她死掉都沒機會用上、當扁擔用的釘耙,也一并的取了,翻身上馬向那樹林奔去,堪堪去到林邊趕上丁一他們,把東西卸落,只聽丁一吩咐道:“掃去足跡,棄馬。”

  陳三聽著心里對丁一的敬仰又便多了幾分,倒不是他盲從,而是他懂馬。

  剛才騎著這馬往回沖殺,如果不是他騎術不錯,那些殺手又是潰散之中,恐怕根本就沖不回來。馬再有靈性,它終歸不是人。陳三半邊臉被燙傷,他可以咬牙忍著,而馬頭臉被燙傷,它就忍受不了。

  在奔跑之中它總是會把燙傷的臉往一邊別,否則風一刮發疼它就受不了,這樣總是一跑就偏;單是這樣倒也罷了,而且這馬要是屁股吃痛,它就跑得快,這臉是迎風的,速度一快相對的風速也就快,它一痛就慢下了,甚至不跑了,想騎著它作戰。除非跟方才一樣,遇著那些亡魂喪膽的潰散敵人倒還可以,否則跟自殺沒區別。

  所以陳三見丁一只掃了那馬一眼,就讓他棄馬,心里卻就更佩服了。只不過他不知道丁一考慮的,卻不是這個問題,而是陳三也好,這里任何一個人也好,以騎戰對騎戰,一對一不見得有誰能穩勝從馬背上長大的對手。別說一對十數騎,何況對方還有弓。那么多這匹馬除了暴露自己一行人的蹤跡之外,并無其他作用。

  脫木思哈手上的彎刀斬倒了不下七八個潰散的殺手,鮮血讓他找回了縱橫沙場的感覺,他覺得這對自己很好。邊上有伴當勒過馬頭過來問道:“那顏,俺們殺了這些明狗。會不會惹事?”那顏就是蒙古語里首領的意思。萬戶喚作土綿那顏、千戶是敏罕那顏、百戶是扎溫那顏、十夫長是阿兒班那顏。

  甩去刀上的血滴,脫木思哈將它收回鞘中,他沒有出聲,只是看著自己的伴當下馬去那些倒地尸身上拔出羽箭,這年頭沒有質量控制系統,每一枝箭重量以及箭翎都不一樣。也導致飛行的軌跡不同,這也是古代箭上都會刻上自己名字的原因,方便找回來,神箭手要是不讓他用自己的箭。準頭絕對是大打折扣的。

  “不必擔心。”他對伴當這么說道,盡管出使大明的他很清楚,草原還沒準備好開戰,但他不擔心因此而讓戰爭提前到來。因為他看得出來,這些被他們殺掉的人,都是潰逃的人,而且也是手上有功夫的,絕對不是平民,他們必定是被對手殺散,明人要查也是去查這些人的對頭,查不到他們這些偶遇的瓦剌人身上來。他們這十幾騎,不過是活動了一下筋骨過了一下手癖罷了。

  再說,難道自己還任由明狗一涌而上扯下馬來么?所以脫木思哈壓根就不擔心如何收場。

  這時他的那些手下已經收拾停當,脫木思哈執鞭一指:“那姓風的明狗,說要送俺一份禮物,走,看看是什么東西!若不能讓俺滿意,他娘的風家別想在草原痛快!”那些伴當哈哈大笑,跟隨著脫木思哈身后縱馬而去。

  而當脫木思哈一行奔到那個踏青處,映入他們眼簾的是那個滿地殘肢與鮮血的墟市。沒有人作嘔,也沒有人反胃,他們從小在草原上,就習慣了殺戮,也看慣了鮮血與死亡,何況于跟隨著脫木思哈的,都是經過沙場的男兒,哪里會把這點場面放在眼里。

  然后,脫木思哈就看見了風家應承送與他的禮物。

  那個讓他至今不能釋懷的明狗,壓他馬價還讓他無法反駁的家伙:丁一。

  丁一就站在樹林的邊緣,手里持著一把刀,身后還背負著另外一把刀。

  “你不逃?”脫木思哈饒有興趣地問道。

  丁一搖了搖頭:“你不敢殺我,正如我不會殺你,你我都擔不起挑起戰事的責任。”

  “俺說不過你。”脫木思哈搖了搖頭,顯然他不準備和丁一做言語上的糾纏,壓馬價時,他已有了足夠的教訓,“但你錯了,因為你死在這里之后,俺會幫你報官,說看見你橫尸當場,不知被誰所殺。動手!”

  他身后伴當紛紛取弓掛弦,拔出羽箭。

  然后脫木思哈下巴差點就掉到地上了,因為他來到大明之后,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文官!雖然丁一前些日子剛剛謀得那個縣丞的官身,但對于脫木思哈來說,和他談馬價的丁一,就是明國的文官。身帶雙刀這倒罷了,主要是一點也不講究官體,這邊才在掛弦,也沒見丁一義正辭嚴說上兩句,就這么跑了?真跑了啊!

  “追!”脫木思哈心中對丁一的評價和惡感是愈深了,馬鞭一指,便有幾名伴當策馬沖出,這些人真的馬背上長大,走路全是羅圈腿的,那馬術絕對不是開玩笑,短短幾步已然提速,奔入林內之際,離丁一不過三五步。

  但一種久經沙場的危機感,卻使得除了先頭兩騎之外,后面的瓦剌人紛紛緩下馬速了,他們嗅到了一種味道,死亡的味道,這種對于危機的警覺并不只是丁一才有,長時間經歷血與火洗禮的戰士,或多或少都會有一點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

  而這種感覺也的的確確救了那幾騎瓦剌人。

  當先兩騎在奔入林內三四步時,便如丁一那個手下一般的慘劇,人馬皆被那繩子切斷,只不過丁一沒有那賣風箏的殺手扯風箏的本事,所以繩子是系在樹與樹之間幽暗之處。外面正是陽光普照,這林內幽暗的角落,足以讓人忽視這繩索,在它掛上血之前。

  “啊!該死的明狗!”脫木思哈不禁怒吼,他這些手下都是打老了仗的,死亡并不可怕,對于他們來說,但不應該這么無聲無息地死去啊!他走近了,拔出彎刀砍向那根繩,誰知道第一下竟沒砍斷,連接砍了好幾下,才將那道奪去他兩個手下性命的繩子砍斷,拿出林外對著陽光看了,這看似麻繩的繩子,卻是頭發加上鐵絲和牛筋編成的細繩,雖沒有幾百年后尼龍繩的纖細透明,但想憑雙手扯斷卻是絕不可能。

  “下馬,小心些!”脫木思哈很快從暴怒中清醒過,他很清楚憤怒只會增加己方的傷亡,這是在戰場上,一出又一出生命的凋零教會他的真理,如此深刻,以至可以在一瞬間就讓他警醒:對手就是希望他憤怒。

  短促有力的命令很快從脫木思哈的嘴里吐出,這些下了馬的瓦剌人并沒有因為下馬就不堪一擊,盡管支撐著他們壯碩身軀的羅圈腿顯得有些可笑,但若有誰因此而放松警惕,那圈得住駿馬的粗壯腿腳,絕對不會錯失踹斷對手骨頭的機會。

  他們沒有排成一列橫隊拉線式搜索,也沒有排成一行長隊依次向前。他們象一匹匹的狼,盡管沒有如丁一接受過正規的訓練,但多年的廝殺讓他們學會如何捕獵對手,幾人一組很快就展開隊型。

  樹林越往里走便越是幽暗,除了皮靴小心踩踏在泥土上帶出的輕微聲響,便只有綿長平穩的呼吸,還有鳥兒的啼叫,不論是丁一還是這些瓦剌人,都沒有驚擾鳥兒的停憩……但很快在樹林的西北角,便有鳥類振翅的聲音傳來,盡管不是夜晚,宿在枝頭的鳥雀并不多,但對于有經驗的獵手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脫木思哈一抬手輕輕拍了拍身邊伴當的肩膀,沖西北方指了指,立時那人便帶著四五個手下,沖西北疾奔而去。在發現了敵蹤的時候,已經不在乎暴露自己的存在,反而這種鳥獸驚飛的氣勢,更能帶給對手精神上的壓迫,先聲奪人!

  至于那種奪去他們兩個同伴性命的繩子,一般來說,除非真的勢若奔馬,速度達到那個程度,否則的話別說這個年代的繩子,就是幾百年后的尼龍繩,也不至于把人切成兩半吧?何況他們是要去殺人又不是賽跑,不太可能真是甩開膀子全力沖刺,所以脫木思哈絲毫不擔心那種繩子能給他的手下再造成什么問題。

  他更加不怕丁一有什么后手,因為他這邊還有十來人,足夠應付丁一的任何后手——這不是一場專門針對他們這十幾騎的殺場,對于脫木思哈這種沙場常客來說,通過那一場的殘肢,他很確定這一點,那些潰散的明人和丁一,才是對頭。也許丁一這邊不止一個人,但誰在乎?就算丁一這邊有百十人又如何?草原的男兒從不在乎人數,若是人多就贏,明國早就蕩平草原各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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