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在丁一身后,剛剛與他擦身而過的瓦剌軍士,看著手里斷了半截的長刀,還有胸腹間漸漸清晰的血線,他扭頭望向丁一,不知道是想提醒同伴,丁一的左手反持著削鐵如泥的寶刀,還是想喊罵丁一仗寶刀之利勝之不武?沒有人知道,因為這個扭頭的動作讓他胸腹間的血線猛然擴張裂開,鮮血涌出的同時,腸子和一些器官也淌了身軀,他想塞進肚子里,但終于仆倒,斷了氣息,盡管他的手腳還在抽搐。
丁一的身后,一個又一個的瓦剌軍士仆倒,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重新站起來。
在奔出三十步,身后倒下十三個瓦剌軍士之后,丁一停了下來,單腿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身上到現在,依舊沒有沾污上一點血,但汗水已經濕透了他的衣服,使得他看上去,如同一個在暴雨行走了許久的人,高速奔跑并且不斷變線以免讓對方形成包圍,并在這個過程干掉對手,除了足夠的搏擊水準、作戰經驗、無畏的心和堅強的意志之外,還需要強悍的體能。三十步也就是六十米,六十米就汗濕重衣的爆發體能。
還有七、八個瓦剌軍士,他們在丁一的前方十數步,盡管長草攔住了視線,使得他們看不見丁一的身形,但他們能聽見丁一如風箱一樣的喘息聲,都是老于沙場的戰士,他們甚至還能聽出,丁一將一把刀插入土里,然后在拔出水袋的木塞。
丁一慢慢地喝水,他很清楚自己已處于脫水得補充水分,但這個時間絕對不能急,不說對身體的損傷,就是嗆著一口,對于此時的處境也絕對是致命的。他緩慢咽下嘴里的水的聲音。清晰地傳到前面十數步外的瓦剌軍士耳中,但沒有人動彈,一個人也沒有。
他們都是精銳,久經戰陣的精銳,才有資格編入武癡式人物敏安的五十人隊。
所以當一個人無聲無息殺掉自己十來個同袍。再召喚天雷又一擊滅殺另外的十數戰友。減員超過一半的情況下,屬于絕對精銳的他們沒有崩潰,依然還能按照敏安的命令。散開在這片長草這間搜尋著敵人。
但當這個對手鬼魅般現身,一路奔來,在他后的又有將十數同袍仆下,再沒有站起時,他們到達了極限。當人類崩潰時,都會替自己找到絕好的籍口,例如這幾個瓦剌軍士:“他、他不是人!”、“他是妖魔啊!會召喚天雷的妖魔!”還有一位怕是接觸過、或是聽說過佛教經義的,喃喃道,“阿傍羅剎、阿傍羅剎重生之千金有毒!”
然后當丁一塞好水袋。拔起長刀,站了起來的時候,他們就崩潰了,他們呼叫著“阿傍羅剎!阿傍羅剎!”四散而逃,多年的征戰生涯,一些東西已成為他們的本能。比如逃跑絕不聚結于一起,這樣能得到更多逃生的機率——讓敵人不知道如何追擊,也讓自己的那顏無法趕上殺了自己立威震撼他人。
于是丁一將百煉秋水雁翎刀插入固定在背包側邊的刀鞘,伸手指著遠處的敏安,沖他勾了勾手指。
這是現在他唯一需要解決的敵人了。
“明人。你現在,不是我的對手。”敏安慢慢地走過來,他的頭頂沒有一根頭發,只有幾道交錯的刀疤,他一手持著盾牌,一手持著短槍,魁梧的身體上披著魚鱗甲,每走一步,甲葉作響,他行到丁一身前五步處,高大的身軀遮去了太陽,他說,“你連刀都舉不起,怎么跟我打?沒有一刻鐘左右的喘息,你回復不了氣力,就象沒了爪牙的老虎。”
丁一聽著不禁苦笑,這是高手,真正的高手,所謂一眼就被人看穿,就是這樣。
六十米就已汗濕重衣,那是因為十三次揮刀,每一次都是將肌肉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其中還有五次是用大馬士革彎刀斬斷了對方的兵刃,不論大馬士革鋼如何優秀,斬斷對方的兵刃都需要力量,爆發性的力量。
丁一把長刀插入鞘中,的的確確,就是因為他的手臂已經把無力舉起長刀,并將它指向敏安,也許勉強可以做到,但他的手不可能穩健的讓刀尖不晃動,為了避免讓對方看出自己的虛弱,他只好收起長刀。
但還是被識穿了。
“那幾個蠢貨,如果剛才沖上來的話……”敏安冷哼著這么說道,他是強者,他是武癡,而對強敵,他的選擇是瘋狂殺死對方,或是瘋狂地被對方殺死。所以,他非但當不上千夫長,甚至當不了百夫長,因為他不正常,缺乏正常思維的將領,沒有士卒愿意跟隨。
丁一很光棍地把左手的大馬士革彎刀也收鞘中,面對這樣的高手,做作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不過他笑著開口道:“沖上來的話,我會殺死他們,如同殺死先前的那些人。他們不是你。”
敏安居然點了點頭:“明人,你說得對。不過他們至少可以在死前讓你受傷。”
丁一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所說的話,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如果是平日,這么好的對手,敏安會給你休息,給你酒,肉,女人。”敏安扭動著他粗壯的頸部,望著丁一說道,“讓你磨利了牙和爪,再來打。”
“看來今天,你不打算這么干。”
“今天,不行。”敏安點了點頭,“我要羞辱你。”
他說著,掄起盾牌就沖丁一砸了下來,那么大而笨重的盾牌,竟被他使出尖銳的破空聲,可見這塊盾牌砸下的速度和力量是如何可怕。丁一所能做的就是后退,沒有第二種選擇,他連自己的雙手,是否能擁有重新拔出刀來的力量,都不太確定。
但在盾牌后面,是如毒蛇一樣的短槍。
丁一不得不在地上打了個滾,壓倒了一大片泛黃的長草才避過這一擊。
于是在地上打滾的丁一,胸腹間就捱了一腳,整個人在地上打橫著滑出七八步,蜷曲得象一只蝦。
丁一感覺這個敏安也許沒有刑天魁梧,力量也許不如刑天恐怖。但殺氣,這個人身上有著濃郁的殺氣,這絕對是刑天無法比擬的。敏安穩穩地走過來,不留給丁一半絲破綻,每一步都極穩健。兩腳之間的重心轉換極慢。也正因為慢,所以穩。
丁一已聽著有馬蹄聲向這邊來了,剛才那顆手榴彈的爆炸奉系江山 。可不比土木堡那紛亂的戰場,絕對是會引起他人注意的。他掙扎著爬了起來,避過敏安的短槍突刺之后,向側邊退開半步,使得敏安的肩撞也為之落空。
這個時候敏安的右側完全是無防護的,丁一等的也就是這一刻,他用盡全身的氣力,抽出了右腿,橫掃踢向敏安的膝關節外側。這是他身上魚鱗甲沒有保護、戰靴又沒覆蓋到此處的地方。
敏安被抽得整個人向左邊歪了下去,而丁一也單腿往后跳了幾步。
反震的力道帶來的痛疼,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敏安重新站了起來,他的右腿明顯不太靈活了,走起來也一瘸一拐。
但無疑丁一的模樣要更凄慘一些,除了兩臂乏力之外。一條右腿也同樣一瘸一拐。
丁一轉身就跑。
沒有遲疑也沒有猶豫。
敏安顯然沒有料到這個就算脫力也能使他受傷的對手,會逃跑!
一下子他就被丁一拉出二十幾步的距離,隨著血脈流暢,丁一瘸拐的狀況也稍有些好轉,畢竟他是打擊的一方;而敏安的右膝蓋卻就不太樂觀了。在戰斗之中,憑仗殺人技巧的純熟,他可能通過變換重心,來把這傷勢減輕到一定程度,但在快速的奔跑中,卻就讓這傷處尤是明顯起來。
并且,瓦剌人無論生活或是戰斗,他們更習慣于借助馬力。
丁一的奔跑,極快地消耗著敏安的肺活量。
如果這樣下去,如果丁一能繼續領著敏安,繞著這十幾頂帳篷再跑兩圈,敏安也許不得不停止追擊。
但無論愿望如何美好,現實卻總是殘酷的。
當丁一把敏安拉開了至少五十步左右的時候,從帳篷里走出來了一位他的老熟人。
長發被扎起,露出強烈對比感的臉龐,一邊姣好,如她對于她所守護的部落;一邊猙獰,留予敵人。
丁一擠出一個笑臉對巫都干道:“嗨,好久不見,別來無恙么?”然后想從她的身側跑過。但很顯然巫都干不是這么想的,也許敏安還因為遵從也先和大同王的命令,只為了羞辱丁一,而不弄死他;巫都干完全就是奔著弄死丁一而來的,她的黑色斧頭象流星一樣,斬向他前進的方向:要不停下;要不中斧。
沒有其他的選擇,丁一只能停下。
而拖著一條殘腿的敏安,已微微喘息著,站在了丁一身后五步開外。
敏安扔下了左手的大盾,扯下了頭盔,然后是身上的魚鱗甲,一件件的甲胄扔落地上,露出他肌肉盤虬的強健身軀,這么做不是他要與丁一公平一戰,也不是要表達他對丁一的藐視,而為了他已經腫起的右膝,不能再負擔這么沉重的盔甲。
他握著短槍,是一頭受傷的虎狼,愈加的兇殘;
巫都干把持著那黑色小斧,轉眼就能殺死二十幾個草原上青壯的黑色小斧,讓在衛所被譽為“李元霸再世”的陳三,也覺得直接面對會損失太大的黑色小斧。
丁一就在他們中間,兩手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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