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卻聽那六人齊聲道:“我等才學不足,若能得管隊一職,已是侯爺恩賜,安敢望領隊官?若是侯爺開恩,還請容學生等人于管隊職上做得熟手,再求侯爺提攜!”石亨心里不住罵娘,這看來是什么人教什么徒弟了,有十九歲的五品文官要告老的;有嫌官太大,求小一些的。
不過求升職就難,求低一級倒就不是什么難事。
石亨想了想便允了,六個管隊也就三百人,到時候給總都指揮打個招呼,各級軍官別去這些管隊那里照例收空餉就是——空餉不是吃獨食,上面一級級的孝敬,哪一級都少不了的,敢不孝敬那是不用想呆下去的了。
但是這六人的話,石亨倒不擔心,主要他們在這次京師保衛戰里,跟著丁一救了戰俘,這對行伍廝殺漢來講,很有好感,誰也不敢說自己只會戰死不會被俘;再就是丁容城的弟子,現時丁一風頭聲名無二,至少京師團營的軍漢,都基本視丁一為軍魂;北直隸的行伍之中,至少也當他為高寵、趙子龍一般存在。所以區區六隊三百人的空餉不收,應該還能鎮得下去,至于以后,石亨倒也不但心,那得看丁一的官做到哪一步,或是于謙這大司馬還是否如現在這么強勢。
丁一此時卻沒有閑心去理會這些事,他是把弟子派出去歷練,不可能自己還去當保姆幫他們把一切擺平,那還有什么意義?倒是石亨走后,從屏風后走出來的徐珵頗有些擔心:“恩主,此本是武人陋規……”
“元玉不必擔心。”丁一拿著茶盅喝了一口茶,笑道,“家里安排妥當了么?嫂夫人想來對我恨之入骨。差你去那等戰亂所在。”徐珵便有些尷尬了,的確家里的女人對此反應是極為激烈的,罵得也難聽,他不敢擔保丁一是否派人去監視自己宅院,萬一丁容城這話是有所指的,自己否認了,反倒就留下一個不誠實的印象,卻就聽說道,“首輔陳公是教你改名吧?有什么用?人若做錯了事,說錯了話。改個名世人便忘記了?那有這么便宜的事?”
徐珵聽著臉上有點發澀,這算是揭他舊創了。
丁一在腦海里回想了一下曹鼐的氣度,覺得自己話還是多了,便微笑點了點頭,半晌方自道:“不攻而破。才是道理。”不知道為什么,丁一始終覺得死在土木堡的前任首輔曹鼐。舉止方是丞相風度。至于現任首輔陳循也好。大司馬于謙也好,丁一都感覺遠不如曹鼐的氣度。
人總希望得到自己所欠缺的東西,丁一也不例外。
要熱血,要激昂,要胸有成竹,要皮笑肉不笑。要冷漠,要瘋狂,要嗜殺……他都能做到,唯有曹鼐那種氣度。丁一自問是做不到。
不知道是丁某人模擬的首輔氣度打動了徐珵,還是徐珵自己聽懂了丁一的意思。冇 總之他一下子混身發抖跟羊顛風也似的,然后就仆倒在地沖著丁一叩起頭來:“小的門下沐恩走狗徐某有罪啊!不知恩主待小的至厚,反讓家中婦人出言不遜有損恩主尊嚴!小的便去把她……”
因為他提議南遷,朝野間說的最多、最為詬病的不外如是,而深一層的意思,不外就是說他貪生怕死,為了活命連宗廟、首都全不要了;若是他主動南下那無人愿去的戰亂之地,并能讓丁如玉在報捷文書上略為提他一句,或是讓他一起具名,那至少他怕死這一說,就不攻而破了。
今后他人攻訐,最多就是他徐某人對天相占卜不精罷了。
以后大不了便不再提起占星一類的東西。
這絕對不是改個名字能起到的效果,而按現時丁如玉在廣東的戰績,只要他去了不搗亂,沒什么理由會沾不上一點功勞的。所以完全是丁一想保住他,給他鋪好了路子,而不是先前想的,故意差他南下去考驗他的忠誠。
丁一也不去扶他,連頭也沒抬,只是淡淡地說道:“想好再說。”
今日你徐某人能休妻,明日安知不能背主?
徐珵便一下子住了口,抬頭望著坐在對面的這個年輕人,真的感覺自負多智的自己,怎么也看不透丁一,心中不禁生出寒意來。未知,總是最恐懼的。這時便聽丁一說道:“起來,這茶不錯,你試試。”
徐珵只覺眼眶都熱了,哽咽道:“天憐徐珵,得遇恩主!”
等到徐珵千恩萬謝地辭了去,丁一方才緩了下來,卻對劉鐵問道:“如何?我方才這作派,看著便是教人生出敬畏吧?不怒而威對不對?”
劉鐵不敢說,被催問了好幾回,只好敷延地回道:“是、是,卻便就如此。”
丁一聽出不對來,便教他只管說出真話。
“弟子不敢說。”
“說!”
“象是吃錯了東西鬧肚子,去更衣了幾十次,在等著下一次再去……”劉鐵說完就知道不好,立馬就跑。
不過丁一倒沒有去真的去追著他痛打一頓,因為天然呆及時的出現,使得劉鐵避過了一劫:“師兄,現在瓦剌人也退了,我們什么時候去仗劍江湖?”她總放不下的,是心中的江湖。
“好,師兄陪你仗江湖!”丁一笑著跳了起來,攬住天然呆,使得她不由自主粉臉泛紅。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這幾天里,天然呆和丁一都玩得很開心,他們任性地穿行在京師的大街小巷,然后那些小偷、地痞就倒了大霉,這幾天里屢屢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現在見著青年男女出行,走得近一些的,那些地痞流氓都遠遠避開,生怕她和他是那一伙,有些被打過之后不服氣的,叫囂著他們有本事留下名號來,便得了他們的名號,喚作是:劍氣沖宵、雙劍合壁天下有敵、獨孤求不敗、多情劍客無情劍!
這日終于有個地痞認出正圍在臭豆腐檔邊的那對男女,就是那“劍氣沖宵……無情劍”!立時召集了二、三十個同伴,周圍包抄了,又多了個心眼,擔心自己這伙人都在人家手上吃過虧,指不準一塊上也奈何不了對方怎么辦?關于臭豆腐發明年代,除了王致和版本,還有其他諸如朱重八、何日華等版本流傳,謝絕就這一點的科普。
一眾混混想著也是,便有個混混頭子提議,這兩人看著面生得要緊,怕是過江強龍,不知可有在京師拜過碼頭?不如把行蹤報與李青李七爺,若是拜過碼頭的過江龍,大伙也只能認栽,只求這兩位給京師的同行留條活路好了。
“若是沒拜過碼頭,那卻就不是咱們的事了!”那些混混便興奮起來,要是沒拜過碼頭,那就是北直隸江湖大佬們的事情,想來對方手底再硬,也不可能挑了整個北直隸江湖吧?于是便使人去報給李青。
不一陣,那對男女在臭豆腐檔邊已經吃了三串臭豆腐,他們燙得吐舌甩手的模樣,看得那邊上混混都流口水了,有人說:“不如諸家哥哥先候著,某過去探個底?”立時便有不少人響應,幸好那混混頭子還算有點腦子,對他們吆喝道,“若是他們認得你,動起手來,我等可就先走一步了。”那貪嘴的混混想了一下,這對男女打人可是手極黑的,只好咽了一口冇唾液作罷。
去服信的混混很快便回轉,卻是一臉興奮:“李七爺說沒聽過這等可笑的字號,教我等先跟著,卻不好出手,等七爺和朱大爺來了再說!”
邊上人就失聲道,“奪命青鋒朱虎朱大爺?”
“正是!”那報信的混混不知道為何極興奮,似乎應了這么一聲,他便能沾上那朱大爺一分英雄氣也似的。固然有好些混混看不慣他嘴臉,但至少李青李七爺和奪命青鋒朱虎朱大爺一并駕臨,拿下這對男女卻是毫無疑問,倒也能解得這幾日心頭之恨。
又等了一陣,卻就有十來個軍漢從邊上胡同拐了出來,衣冠不整流里流氣,卻也走過來這臭豆腐檔邊,將三四張小桌拼在一起坐下,便有個這十二月飄雪的天氣里還敞著懷的壯漢,笑道:“先給老子們都來碗豆漿!你這廝店家,好不曉事,老子們還能短了你錢銀?”卻從腰里摸出一把帶鞘的小刀往桌上扔了過去,“看見沒有?這是老子們在沙場上,殺了瓦剌狗,從他身上取的彩頭,再不濟扔去當鋪,也能換著你這破檔口!”
他這話倒也不算夸張,那刀鞘上嵌了兩顆綠色的玉石,看怕是哪個小汗或是瓦剌貴人的隨身刀具,便是最黑心的當鋪朝奉收了,也不濟于連個吃臭豆腐檔口的價錢都沒有。
這時那對男女,那個女的眨著大眼睛對那男的說道:“師兄,這刀子看著,嗞……”卻是被臭豆腐燙著,倒吸了一口氣,才接著道,“看著好生趁手,不知道那黑漢肯不肯賣與我們。”
她師兄卻笑道:“這有什么稀罕?你若想要,回去師兄給你找兩把玩著就是。”
那伙軍漢可就不高興了,當頭那個拿出小刀的壯漢氣得用力一拍,竟把那小桌拍得四分五裂:“操他娘的!你這廝窮酸,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老子們沙場上拼死拼活,失了四五個兄弟,才殺了那瓦剌貴人,得了這物件,你他娘的倒說得輕巧!”
那些盯梢的混混一看就樂了,得,就這軍漢,看著便是好手,指不準李七爺和朱大爺還沒到,這邊的事就辦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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