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知縣聽著真真松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是丁一若說這些瓦剌人是他的奴隸,要帶回府去,錢知縣就不知道怎么操弄了。因為韃子在白溝鎮上岸的事,已經傳通了整個容城縣城,又有巡檢司那邊也是知道這事的。現時縣城無恙,諸般人等都要分潤功勞,他若這么讓丁一把人領走去,如何交待?別說縣令,就是皇帝在這年代,也并不是所有事都由得他說了算啊。
萬幸丁一主動提出上報,只要上報,那么這些韃子自然也就拘在縣衙以待有司派人下來訊問,有訊問自然就會有處置,有處置便會有功勞。一切事就變得好辦許多,功勞只要有,哪怕小些,總還可以交待得過去,并且按著巡檢司的人說,這事也真是丁容城一人之功,其他人等還真沒發揮什么作用,略有些嘉獎便也就可以安撫人心了。
諸事停當之后,丁一與錢知縣到了后堂坐下用茶,卻就對他說道:“縣尊,學生要與你商量的,卻是初九那孩子的事。”丁一輕輕地吹著那茶沫,笑道,“容城總歸是小了,若是縣尊舍得,學生是想讓張懋把這孩子帶到京師去歷練一番。”
錢知縣哪里有什么不愿意的?這算是完完全全地攀上英國公的大腿啊!
他千恩萬謝地送了丁一出門去,剛一回到后堂就被老妻劈頭蓋臉地好一頓數落,說是這么小的孩子,又沒出過遠門,身為父母如何能舍得?錢知縣卻沒有拿出平日里勁頭,只是好聲勸著妻子去給錢初九收拾包裹:“你想想,初九跟著公爺,見識的人物。游走的圈子,是些什么人?”說著他壓低了聲音,“若是沒有初九這層關系,為夫此時上京去求見公爺,你也讀過幾年書的,你父親也當過主薄的,你說說,為夫能見著公爺么?”
“怕連管家都不會出來……”他妻子倒也不是不曉事,只不過實在舍不得孩子。
錢知縣點了點頭:“你知道便好,若我有這樣的身家。此時說不定早已六品!”
但過了半晌,他卻又搖頭低嘆道:“丁容城,真無雙國士,陽謀更勝陰謀。”
這就是丁一綁住錢知縣的辦法,他非常清楚錢知縣最缺就是可以抱的大腿。就是人脈,就是官場的圈子。現在。他便給了錢知縣這個機會!至少在任期以內。錢知縣很清楚,自己是絕對不能去干涉丁一什么事的了。
丁一根本不需要掩飾,哪怕錢知縣想得通,也只能吞下這餌。
正如成年的矮子想長高,又如過了壯年的禿頭想長頭發,這都是不論他們如何努力都實現不了的目標——匠戶出身的錢知縣所需要的人脈。也是同樣的道理。如果他不想自己的兒子長成后,和自己面臨同的窘狀,他就得吞下這餌。
但現時的丁一,根本就不去理會錢知縣怎么想。這個餌。從錢初九第冇一次登門的時候,丁一就計劃好的了,否則他為何去叫張懋過來呢?難道僅僅因為錢初九和張懋一樣早熟好色么?
不,他讓張懋過來,是他知道,有什么可以打動錢知縣,最簡單,最直接。
不論是否有瓦剌人出現在白溝鎮的插曲,丁一都會執行這個方案。
在工場之中的丁一,現在考慮著的,是手榴彈發火的問題。
不過事情交給杜子騰和蕭逸去做,丁一便叫了兩個匠師,開始指點他們制作玻璃鏡。
銀鏡反應丁一當然是知道,這在千百年后又不是很神秘的事情,中學的實驗課就有的課目。問題在于:氨氣、硝酸銀溶液、氫氧化鈉水溶液,于這個年代,去哪里找?丁一又沒有隨身帶著一冊化學大全之類的書籍!
于是他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
一張打造得極薄的錫膜,覆蓋在直徑三寸的泛青圓玻璃上。
然后倒上水銀,水銀能夠與錫發生化學反應,而生成了錫汞齊。
錫汞齊緊緊的粘在玻璃上,就成了一面泛青的鏡子。
以丁一看來,不算太明亮,但對于親手制作出它的匠師來說,已然嚇得合不上嘴了。
因為它比銅鏡要亮出無數倍。
那兩個匠師跟馬上就要羊癲瘋一樣,全身都顫抖起來,有一位竟不由自主地淌下淚,喃喃道:“巧奪天工啊!他娘的,我祖父老是說他跟他師父鍛出過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說我等兒孫恐怕千百年都無法超過他的成就,爺爺啊,您在天之靈看一看!這比起您那把劍,又是如何!寶劍雖強,古有干將莫邪魚腸太阿,此物前所未有!他娘的,這輩子老子算是沒白活……”他胡亂地自語著,手比腳劃,激動得不能自已。
另一個匠師也不比他好上多上,急急對著丁一說道:“丁公!丁公!這物當值百畝良田!不,不止……”
但對于丁某人來說,真有就不覺得有什么,這泛綠的鏡子,放地攤上賣一塊錢都嫌它貴,有什么好激動的?制造出玻璃也好,鏡子也好,都不是丁一的目的,只是科技樹上一個必經的過程。
特別是玻璃,沒有它的話,溫度計、針管、化學實驗的玻璃試管、器皿等等,都要找東西替代,會讓本來就爬得很艱難的科技樹,更加困苦了;鏡子,不過是個附帶的產物。至于賣錢謀利,當然可以,但丁一并不打算現在就推出市場。
“賞賜的銀子,下午就會發到你們手上。”丁一微笑著對那兩個匠師說道。
但這年代的人相對來說,在衣食無憂又得到應有的尊重的環境下,品德還是很善良的,他們雖然激動,但聽著丁一的話,連連擺手:“不、不!此是丁公天縱之才,方才制出這巧奪天工的物件,小人安敢要丁公的賞賜?萬萬不可!”在他們看來,這是天大的富貴,實在是不敢貪心的。
丁一真不把這偏綠的鏡子當回事,笑著對他們說道:“此物是你我三人所制,日后若有盈利,大家都有分潤,若賺到一百兩銀子,你們兩位便各有半兩銀子的分潤,不必辭了,再辭的話,那是兩位看不起丁某人。”兩位匠師只好再三磕頭拜謝。
“只是此物暫時不能在市井流通,所以先予你們每人賞銀五十兩,兩位諒我。”丁一卻又這么沖著兩個匠師說道。他沒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自己的產業之前,連皇家鏢局那樣穩賺不賠的生意都讓出去了,何況于玻璃?當然,丁一倒是想弄幾個鏡子去做人情,物以稀為貴,這倒是一個送禮的好東西。
那兩個匠師都被幸福砸昏,又有賞賜又有分潤,當場對丁一表態,完全聽丁一安排。
丁如晉再一次抄襲了千百年后平板電腦皮套的設計:“不要弄什么象牙手柄,就按我畫的這張圖,對,一個把這鏡子包夾起來的皮套,打開之后可以架成一個三角形。”與丁一相處久了,知道什么時候可以發表自己見解的匠師,就開始抱怨:這樣做的話,匠人的技藝完全得不到體現。丁一摸著自己短短的胡須,他不得不承認匠師講得有道理,“你們可以給這鏡子加一個銀質的底部和邊框,不要太大,然后在上面雕花鑲嵌什么的,隨便你們。”
在離開房間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來,對那匠師吩咐道冇:“做三件出來,其中一件在背后的銀質背殼刻上兩行字‘偶得奇巧饋友”這幾天就要。不平的成品全部砸碎。”蕭逸會來回收砸碎的破片拿去回爐,而拿到玻璃的重量和碎末的重量都會有記錄,如果有人想在其中動手腳,除非整個鏈條都出問題,否則就算柳依依,也不可能這里拿走一片玻璃。
玻璃粉末和銅絲的發火,依舊沒有試驗成功,一次半次的有效是沒有意義的,如果在實驗階段都不能保證百分百的發火率,那么去到實戰,擲彈兵起到的便只是用著鐵塊砸人的效果。水銀溫度計的制作倒是頗有成效,盡量水銀的沸點是三百五十七度,盡管制作之中裝載水銀的毛細玻璃管多次破裂,但當制作出足夠粗厚的毛細玻璃管之后,六百度的水銀溫度計還是終于制作成功。
錢知縣寫信請來的幾個看火師傅,卻真是能人。
丁一看著碩大粗厚的水銀溫度計上水銀柱的變化,不得不嘆服。
雖然這些看火師傅說不出多少度,但看著火焰色調、形狀等等變化,他們能準確地判斷出此時火焰溫度高低。基本二百八十度到六百度之間,每人試了十多次,無一出錯。這比起劉鐵花錢請來那些十次會出錯一兩次的看火師傅,要高明上許多倍。
“開始煉鋼。不要怕失敗。”丁一在這些看火師傅離開之后,便對杜子騰吩咐道。
后者應下之后,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丁一看著,笑道:“只管說就是。”
杜子騰咬了咬牙,想了半晌終于還是開口:“先生,要做火槍的話,只要有熟鐵便好了,何必煉出鋼來?”
ps:還欠三章,我記著,昨天碼到現在還沒合眼,容我睡一會,醒來接著碼吧,今天最少還債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