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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閑游獨木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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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煩惱,景帝有煩惱難得尋著丁如晉可以解決,他自然是不肯放過的。只不過這樣一來,他也就必須給予丁某人一些額外的條件,這一點從小生長于宮外的景帝,倒是十分的上道。因為他并不是被當成太子養大,所以也就自小沒有受命于天的心思,在他看來,叫人辦事給予一些條件;要別人忠心,就對人好點,是很自然的邏輯。

  所以丁一方一入得內來,景帝就搖頭長嘆道:“如玉妹子在關外苦啊!”丁一聽著心里不住吐槽:如玉和圣上您不是很熟吧?再說這密云前衛,不就是圣意所屬,如玉才率軍出鎮么?苦?真是一萬只草泥馬飛奔而過好么?

  景帝倒是看得出丁一的不快,全然不顧君王之尊,上來拉著丁一坐下:“如晉啊,算將起來,你便是朕的義弟來著,如玉,便也是朕的妹子。這出關鎮守實在事出無奈,如晉想想,那寶鏡出產原料之地,安能用他人鎮衛么?”

  丁一依舊沒出聲,這說得跟真的一樣,要按著如此說來,把那個衛放在熱河防御千戶所不就得了,要不要一路扔到哈喇河套?那離得多遠啊?這年頭難不成還有地鐵,上班在京師下班回河北睡覺么?這關外步步殺機的所在,一里路就是一分風險,真是為著那石英礦,犯得著這么折騰?

  看著丁一陰沉著臉,景帝知道不拋出一點好處,怕是不成的了:“便如先前所說,如玉也是朕的妹子,這種要地還是得靠勛貴來守著才能讓人放心,如晉啊,不過兵甲糧草卻要跟上才是,不能讓如玉受苦受累,還要憂心后勤。于先生那邊。朕去跟他討個情面,按著團營的餉糧來配備,畢竟關外那地方,要按關內的衛所一樣,分兵勞作。不甚合理……”

  這當然是不合理。九邊重鎮誰不是朝廷拔錢、拔糧養的戰兵?若說有沒有軍戶耕作,這自然是有,只是能自給自足么?完全就是白扯吧。何況丁如玉的密云前衛可是在關外啊!丁一聽著倒就開口了:“團營軍士又非駐守關外。與密云前衛不可一概而論,若是再加漂沒之類的火耗,圣上還不如省了這筆銀子,到時國庫多了開支,實惠落在蛀蟲的身上,密云前衛的軍士,卻以為是朝廷不把他們當人看。”

  這話卻把景帝嗆了個紅臉,不過丁一有氣倒是正常,至少景帝來說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丁某人巴巴拿了鏡子來找他合作發財,他這皇帝倒好,把丁如玉發配去關外送死!這會假惺惺來說什么糧草,丁一不噴他一臉還叫丁如晉么?

  “依學生看來,至少得兩倍于團營的餉糧,漂沒不計其中方才合理。”這倒不是丁一獅子大開口。軍兵戰時拿雙餉,本來就是有這樣的例,身處關外,不就是時時備戰么?丁一望著景帝說道,“若有人不服。重設榆林衛,教他去鎮守便是。”

  榆林衛也是原先設在關外,后來撤消了的衛所。

  景帝便有點不快,兩倍團營,那不是等同要給出一萬團營戰兵的餉糧?卻聽丁一又說道:“若是朝廷覺得按太祖舊例,不費天下一點糧草養兵,那便依太祖舊例好了,關外雖苦,兀良哈三衛這么些年,不也活下來?”

  這就是挑釁了:不按著給錢,那么要是密云前衛能活下來,就和朵顏衛一樣,朝廷也就別指望了。若是之前,丁一不會這么直接地跟景帝挑明了話頭來弄,這樣很不好,若是兩方都不讓步,那么一定就談崩,然后沖突馬上就爆發。

  但現在已經決心二年之內要把英宗弄出來的丁一,卻沒有那些心思去虛與委蛇。

  翻臉?翻臉就翻臉,景帝的性格,要翻臉也不會馬上就爆發,必定要跟于謙商量過,把方方面面把安置好了才來動手,弄王驥就整整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吧;丁一不比王驥,但十天半個月也是少不了的。

  現時心頭火起的丁一,不介意這十天半個月里,叫景帝領略一下什么叫現代特種作戰。

  黃色炸藥雖然剛剛進入流水線生產,但裝填了黃色炸藥的手榴彈,丁一可是揣了二、三十柄出來的,這年代不論進攻防守都喜歡密集陣型,只要能進得了皇宮,背水一戰的話,沒有狙擊槍的丁某人,雖然不太可能真的就搞定景帝,但也不見得就坐以待斃。

  只不過沒到這個地步,他也自信景帝不可能因為這一句話來和他撕破臉。

  景帝倒沒翻臉,卻是堆起笑臉問道:“如晉上回說的那鏡子的生意,一年能賺多少錢銀?聽后宮那幾個妃子回報……”他說的是柳依依給那幾個妃子做的前景展望,“……若真如柳氏所言,一年如斯收益的話,朕從這收益里,再取一份餉糧出來拔給密云前衛便是了……”

  其實失去相權的景帝,真的不太想去跟于謙開口雙餉的事,他也怕被于謙噴,所以想和丁一協商一下,私底下解決問題。至于按團營軍士餉糧,倒就不怕去找于謙說說,畢竟身處關外,按九邊軍鎮的例,拔些糧草倒是說得過去。

  “好。”丁一很不禮貌地截斷了景帝的話頭,卻對著臉有慍色的景帝說道,“要找山呼萬歲,來了就五體投地,塞錢給中官找塊空點的地磚,以期磕頭的聲音響一些的人,很多!要找一個如學生一般,敢對你說真話,說實話的人,大明有幾位?”

  這個真就沒幾位了,要不后世也就不會有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的笑話。

  雖說大明朝里,有不少人以噴皇帝為業的,但攤分下去那么些朝代,其實每朝也就那么一兩人,景泰朝李賢還沒修成大噴,也就于謙主噴;去到英宗復辟,便是李賢主噴;再往下去,商輅這種七竅水晶心肝的,雖然不至于和紙糊閣老、泥塑尚書一樣,但他也不會去噴皇帝啊,緊接著,就到劉棉花和萬偉哥出場,那個就不必提了。

  景帝聽著,臉色略為好轉了些,輕咳了一聲說道:“朕知如晉是真性情,嗯,便這么辦吧。是了,聽說母后見得如晉,頗為開懷?如晉以后多進宮陪母后說說話吧,朕實在是不擅言語,總是惹得她老人家不快。”

  丁一聽著,算是明白,不外就是孫太后要權,這位不給,又怕惹翻了,勛貴集團跳出來搞事,想讓自己出來和稀泥。不過這事丁一倒是不怕,的確他本身和孫太后也投緣,他又是個嚴重缺乏母愛的貨色,于是便答應下來:“臣遵旨。”

  “明年春闈,如晉應有把握吧?”景帝看他點頭,便岔過話頭來,提起春闈的事。秋闈是考舉人,春闈就是舉人考進士,這時鄉試的榜還沒出來,皇帝來問這一節,實在也是一種試探,看看于謙到底有沒有為自己的弟子走后門什么的。

  若是尋常人,只怕被這突然的話題殺到,慌了腳手,便會泄漏出點什么來。但丁一什么人?他只要不是對著李老太太或是孫太后,基本上那心理素質,是絕不可能出現這種心防被突破的概念!絕對,不是大多數,反偵訊的訓練不提,單是臥底毒梟時,都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嚴刑拷打或是無意試探了。

  “還沒放榜,待得放了榜再打算吧。”他很冷靜地回復了景帝這個問題。

  景帝微笑點了點頭,又閑談了幾句,便教興安這個大太監頭子親自送丁一出去。

  其實,方才這句話才是景帝的真實目的,他最為擔心的就是于謙和丁一聯手cāo縱朝局。

  好不容易石亨和于謙反目,但丁一卻是和石亨這些軍將行得極近的,并且丁一是真能打仗的角色,若是他從中引線穿針,那景帝這張椅子,卻就坐得不安生了。身為皇帝,得位不正的皇帝,這才是他最為擔心的東西了。

  興安送丁一出宮,路上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請素縞堂的殺手來干掉丁一,他真不知道怎么辦了。當時以為皇帝要除去丁一,所以他抱著為主分憂的心思,方才會這么干。

  殺手,有退錢的么?

  又不是去市場買肉,妨不新鮮還能回去換的;別說什么不退錢,那取消就好了,又不是青樓走馬,這女校書看著不合適,銀子照給,人就讓媽媽領下去。素縞堂也好,無名也好,這等殺手,接了銀子,便是無蹤可尋,他們防著目標發現,更防著出錢的人把他們賣了,只有殺了人,才會有人來收尾款,怎么通知他們取消?

  “進出宮中也許多次,卻沒給公公捎點什么東西。”這時走在前面的丁一突然開口。

  興安踉蹌了一下,差點沒摔倒,心里卻暗罵著:你得了吧!上回遞個盒子,見了皇帝,說是讓我保管!你還捎點東西!

  卻見丁一真的從懷里掏出疊得齊整的一塊布巾,猶豫了一下,遞給了興安,看著后者接過去,丁一卻就笑道:“怎么?公公還是蠻懷舊的?原來南宮那位才是公公心中舊主啊!這倒是出乎學生意料之外。”

  興安嚇得要尿褲子,別看他是司禮監大太監,但要扯上心懷英宗這茬,景帝能把他賜死算是念舊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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