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嘛,自己往心口扎下去,你斷氣了,我就信你是清白了,把那冤枉你的家伙殺了,給你陪葬,保準不教你白死的,絕對不虧!”劉鐵很認真地把刺刀往那兩個斗毆的主角手上塞。
看著那兩人躲著不敢接,又跟那些來助拳的說道:“等他們誰扎了心窩,你們就也跟著扎,義氣為先嘛,為了一雙鞋都能幫打架了,人都一死以證清白,你們又怎么忍他黃泉路上孤單只影?到時被地府的老鬼欺負了兄弟鄉里多不好?你們要覺自己下不了手,直說,我不笑話你們,我幫你們下手,我很下得了手的。”
“劉先生!我等錯了!”、“小人錯了!”、“小的不爭了,那鞋送給這兄弟了!”一下子幾十條漢子就這么被折騰著撲通跪倒磕起頭來,要說打起來為了一口氣扛著也罷了,誰真是瘋了,為了一雙舊鞋扎自己心窩以證清白?
不見得高明,但這幾十個軍余挨了軍棍之后,誰也不敢說半句怪話,看著劉鐵的眼神里,都透著怯意了。這事很快便傳開了,大家在嘲笑那幾十個蠢蛋之外,對于劉鐵任命的那些臨時大隊、中隊、小隊長,公布輪值崗哨名單時,卻也比平時少了許多的怪話。
倒是楊守隨那邊的六個連隊,幾乎與平時一般無二的安靜,安靜地派出崗哨,安靜地輪值,安靜地分派防守區域,安靜地與那八百軍余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合練,連那八百軍余,也被這種安靜的氛圍。弄得沒什么聲響,出奇的平靜。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些小先生都是讀書人,這年代。讀書人是受敬重的,所以在讀書人面前,這些軍余還是有著不要丟人的心思,一板一眼跟著那些雷霆書院的學生坐臥作息,倒也是融洽。
若說最為平靜,卻還是新訓大隊的女眷和少年。
唯一沒有停下訓練的。就是他們。
作為從來不曾進行過操練的女人和半大孩子,日復一日的體能和隊列訓練,耗盡他們的最后一點精力,晚上的操課一完結,進了自己家里帳篷,因為正軍又集結在一起,也不用侍候自己男人了,真是打發了小孩睡覺,自己躺下去馬上就睡著了。
丁一所要的效果,便是如此。讓他們壓根就沒有人心惶惶的空間和時間。
敵人雖然勢大,但浮動不安的軍心才是最可怕。
這夜,便在是外松內緊之中,悄然渡過。
丁一于這個夜晚,卻是難得地睡了一個好覺,直至朝陽初升方才出了帳篷。
“剃刀小隊隨時待命;劉鐵所部馬上就餐。必須有三個大隊各三百人輕裝待命,隨時準備支援三個通道,每兩個時辰替換一次值班的大隊;新訓大隊按正常操課開始訓練,如果敵人開始攻擊,則持木盾進行防御訓練……”丁一起了身并沒有空閑去感嘆今天的天氣,而是下達了一冇連串的命令。
其中正軍部分和雷霆書院的學生,他沒有新的命令下達,不單是因為杜子騰和楊守隨,都讓丁一覺得不需要太多的指導,而且他需要手下的學生成長起來。這始終是不變的原則,否則一切就沒意義。
“先生,今日是西風。”傳令兵向楊守隨匯報著,而后者皺著眉頭,年少的臉上有著超乎于年齡的成熟。他沉呤了許久,才接過原本是軍余的傳令兵遞過來早餐,因為進入陣地,自然不可能再列隊就餐,所以各部都是同由著傳令兵把食物從交通壕送到陣地。
楊守隨聽著不遠處的吞哥兒所部的牛角聲,按照吉達的教授,這是草原的隊伍用完了早餐之后,開始集結準備發動進攻了:“傳令下去,半炷香之內,所有人結束用餐。”說罷他自己就開始把手里的炊餅往嘴里塞。
不著急,不著急,他一邊咀嚼著,一邊在心里對自己說著。
看著匆匆而去的傳令兵身影,楊守隨卻在回想著吉達與文胖子給他們授課時所說的:“草原軍兵的秩序是很差的,哪怕是瓦剌那邊也先的常備軍兵,他們兇悍,箭術、馬術要比華夏的軍兵更強,但他們也更無秩,在承受傷亡的能力上,也更差一些……”楊守隨一遍遍地回憶著關于學習過的草原軍馬的知識。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六個連隊的同學性命,就擔在他十四歲的肩膀上。
幸好,吞哥兒的部隊開始了進攻。
一當戰斗開始打響,楊守隨便不會緊張,因為戰場上很多跡象,很多東西,都能跟學習的知識一一對應起,那么,各種應對方法和預案,都在腦海中浮現,他所需要做的,是決斷,是選擇,而不是害怕,他沒空去干這個。
“傳令,一號通道,保持以班為單位進行輪番齊射,在打退這一輪敵人之前,不許使用手榴彈,軍余注意保護,去吧。”楊守隨對著傳令兵吩咐,他判斷吞哥兒派出的是前鋒試探部隊,看著那卷起的煙塵,他不覺得前鋒會超出兩百人。
看著傳令兵勉強彎著身體跑在交通壕里,楊守隨又再次皺起了眉,劉鐵給他派來這二百傳令兵,倒是盡挑身高力壯的,問題是三條通道的交通壕,全是按著雷霆書院學子的身材來挖掘,在這些高大的成年人來說,猶其是沒有進行過戰術動作的訓練,交通壕的深度,就很難讓他們的身體不露出來。不知不覺中,楊守隨跟杜子騰,對于劉鐵的看法,也漸漸有了這一些共識。
而這個時候,丁一已經披掛上了雞胸甲和長防肘、防腿,連四蹄踏雪身上,也披上了一層夾著鐵片的棉甲,他正在對著二十八名騎兵排的親衛訓話:“單純的遂發槍兵,六個連隊的規模,就算有工事之利,也不足以擊潰五千草原騎兵。還需有一支騎兵,在必要的時候,突擊對方側翼,而我們,就是最后關頭的胸甲騎兵,如果這個時候到來,諸位,怯戰者殺無赦!”
“吃先生的飯,領先生的餉,給先生賣命!”這隊騎兵排并沒有按著丁一平素的要求,干脆地回答“是”,或是“服從命令”,他們也知道這種情況下,一旦出擊,大都數就是沒命回來,所以他們吼出了五百親衛私底下流傳著的這一句話。
粗俗,充滿著這個時代的軍兵的腔調,他們對于自己的定位,其實就是主將家丁的角色。
但在這個時候,丁一并沒有去訓斥他們,只是點了點頭,對他們說道:“君不負我,我必不負君。”他披甲頂盔眺望前方,他不希望自己重新抽刀躍馬殺上沙場,盡管他身上每一塊肌肉,每一塊骨頭,對于戰斗都有著無比的渴望。
那不是一名領袖該做的事。
帶著家丁去逆轉戰局,那也不是丁一所期望的結局。
敵軍已開始沖鋒,丁一靜靜地看著前方,可以說,如果到了他必須上馬,那么,就是一種失敗,便是戰勝,也是失敗。
馬蹄聲急促地在風中傳來,煙塵被西風卷去,一號通道的學生,已經可以看著敵人在馬背上起伏,看見他們手持著上了弦的雕弓,正向這方沖來,不足三百步,對于戰馬來說,不過瞬息便至的距離。
臨陣不過三箭,但楊守隨卻要求他們,以班為單位輪射。
被任命冇為陣地指揮官的一連長,對著鼓手道:“一連第一排……”鼓點隨著他的命令響起,就算沒有聽清楚口令,也能從鼓點里接收到命令,“……以班為單位,進行輪射,預備……”鼓點變得急促起來,十二條槍管從壕溝邊緣探出。
吞哥兒在大陣之中遠遠望著密云前衛的陣地,他要掂一掂阿傍羅剎的成色,第一波試探的前鋒,就派出了五百騎。陷馬坑盡管被草皮覆蓋,但是吞哥兒不用派人試探,也不會向看似無人防守的空曠派兵沖殺。
這伙狡詐如狐的明軍,會在這里停下跟自己決戰,必定就已經安排了一切,不可能留下這樣的空隙給自己,他很明顯地告訴出擊的前鋒:“只向那些有矮墻的地方沖鋒,那些空曠的地方,你想活命,便記著我的話,不要讓馬蹄踏落。”
帶隊沖鋒的手下,還是很信任吞哥兒的判斷的,他在離第一道矮墻大約百步左右,發出了第一箭,而其他五百人也松開了弓弦,一時之間弓弦崩響,便帶出如同裂帛也似的聲響,臨陣三箭的第一箭。
五百箭雖只是覆蓋式射擊,但草原軍兵于弓箭上高超的射術,還是讓它們比較集中的落在第一道矮墻左右,淹沒了那差不多三百平方左右的空間,看起來有些疏散。但這只是開始,當戰馬奔馳到五十步的時候,第二輪箭雨開始奔空而起,這一次的五百箭雨集中到大約百來平方米的空間;而在三十步左右的距離,也就是六十米,第三波箭雨幾乎就集中在三十平方左右的空間!要知道這可是快速的漫射,覆蓋性不追求精度的射擊!
何等可怕的射術!
這就是朵持之世代統治朵顏衛的精兵,這是也先掃平泰寧衛之后,有所顧慮不愿啃下的硬骨頭!